“沙沙沙!”
耳邊響起摩擦著地面的聲音直接將我驚醒,我‘刷’的睜開雙眼,隨後‘嘶’的一聲猛抽了一口空氣,幾乎是瞬間我又‘撲棱’一聲從地上坐了起來。
坐起的時候直接牽動了心口處的傷口,我眉頭狠狠的一皺低頭看了一眼,發現自己心口處一片血肉模糊,但7.62mm的子彈並沒有直接射入我的體內!子彈的半截暴露在空氣當中!
“咕嘟咕嘟!”
也就在這時,我忽然聽到旁邊傳來細微的響聲,腦子裡立馬想到顧輕語忙扭頭看向一旁。在看到顧輕語倒在地上口鼻中不斷的往外竄著鮮血時,我腦袋嗡嗡作響,連滾帶爬的跑到顧輕語身邊。
“別動,你別動!子彈沒打進去,沒打進去!!”我一把將顧輕語抱起來,手臂枕與顧輕語脖頸處,一邊低聲大吼著一邊快速的檢查著顧輕語身上的傷勢。
“方……方大哥……我……我疼……”幾乎每說一句話顧輕語嘴巴裡都會湧出鮮血,她緩緩地抬起手死死的抓住我的衣服,大眼睛中噙著淚水但卻遲遲沒有滴落。
“不疼,不疼,方大哥在呢,不疼……別怕……別怕,子彈沒打進去……沒打進去!!”我死死的咬著嘴唇,枕在顧輕語脖頸處的手慢慢輕撫著她的臉頰,另一隻手一把將她身上的衣服撕開。當我看到一枚子彈的尾部釘在顧輕語心口處時我微微的松了口氣,剛要開口安慰顧輕語,卻突然看到距離她心口左側不足一寸的距離出現了一個直徑兩公分左右的血洞……
“方……方大哥……我……我是不是……快……快要死了……好疼……我……我看到……看到他……打……打了我兩槍……”顧輕語眼中的淚水再也沒有忍住,猶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滴滴的往下滑落。
我死死的咬著嘴唇,虎目中已然噙滿淚水,我掙扎著從地上把顧輕語抱起來,深吸著渾濁的空氣,輕聲說著:“不會……你不會死,兩槍都沒打進去……子彈都在外面呢……別怕,你別怕,我帶你去醫院……去醫院……”
我抱著顧輕語跌跌撞撞的衝出了宗祠,跑到外面後我看著還在隨風飄搖的細雨、看著早在二十五年前就變成廢墟殘骸的方家莊,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充斥著我的全身。
“方……方大哥……你騙我……”顧輕語瞳孔逐漸失去異彩,直至現在她的手依舊死死的抓著我的衣服,口鼻處的鮮血隨著她的每次一呼一吸都在往外不斷的湧著,她緊緊的盯著我的臉頰,斷斷續續的道:“我……我錯了……我早該……早該聽……聽我姐姐的……我不該幫……幫你查……方大哥……我錯了……”
“沒事……你別睡……別睡!咱馬上就能到醫院,到了醫院就沒事兒了……!”我淚腺崩塌,眼淚止不住的順著我的眼角摻雜著雨水一滴滴的往下落著。
顧輕語雙目瞳孔逐漸暗淡下來,她伸出另外一隻手緩緩地輕撫著我的臉,最後竟然傻傻的笑了出來:“你……你哭了……我……我好困……方大哥……我好想……好想睡……”
“別睡!別他媽的睡!!”我撕心裂肺的大吼著:“咱倆還有一場電影沒看!!遊樂園還沒有玩完……別睡……別睡!”
“對……對哦……還有……還有電……電影沒看呢……”顧輕語傻笑著,輕撫著我臉頰的手緩緩的滑落。
屬於顧輕語的時間最後定格在了那天細雨紛紛的方家莊。當她雙目緩緩閉上的時候,我抱著她的身軀‘噗通’一聲跪倒在了雨地當中。
我心中仿佛被人狠狠的抓了一把,心痛的感覺無法言語……眼眶中的淚水不斷的滑落最後落在顧輕語的臉上。
那天的雨一直在下,我抱著顧輕語在雨中跪了多久我也不知道,因為當時的我腦海中一片空白,什麽也想不起來,似乎什麽也不願意去想。記憶中最後的知覺是,我感覺自己很累,身上像是壓著一座大山讓我難以呼吸,最後我低著頭直接暈厥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四個小時以後。
睜開眼看到的仍舊是簡陋的屋子,我想坐起身但卻發現自己頭疼欲裂,腦子裡仿佛有著無數隻小蟲子不斷的蠕動著。
“醒了?”站在屋子門口背著手看著外面雨天的老頭聽到我發出的細微響動後,扭頭看向我。
我用手臂支撐著自己半坐了起來,再看到門口站著的老人微微一怔,隨即舔了舔發乾、發裂的嘴唇說:“薑伯,我沒想到是你跟著過來……”
“你是怎麽知道有人跟著你們的?”消失了一段時間的薑伯背著雙手轉身看向我,他的身子依然佝僂,頭髮花白,距離很遠都能聞到他身上一股很濃鬱的屍臭味。
我甩了甩腦袋說:“我離開殯儀館的時候保安樓的小保安給我打電話,說他從監控錄像裡看到另一個背屍工進了我的房間!我一直以為跟著我們的人是他!”
“張從德告訴的我消息!”老薑回道。
我咬著嘴唇問:“你什麽時候到的……”
“我剛到的時候,就看到你抱著那個姑娘倒在了雨裡。”老薑停頓了兩秒鍾後給出了答案。
聽到這話我強忍著的眼淚再次湧了出來,問:“她……她呢?”
“被我葬在了方家莊的墓地裡。”老薑緩慢的走到我身邊居高臨下的盯著我,輕聲問:“有德啊,查到現在這個程度,你滿意嗎?”
我死死的咬著嘴唇沒吭聲。
“這些是我在收拾那丫頭身上遺物的時候發現的,你看看吧。”老薑從懷裡拿出一個白色透明的密封袋,隨後將密封袋遞給我。
我愣了愣,抬起頭看向老薑隨後接過密封袋顫抖著用雙手將裡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一張泛黃有殘缺的紙。
我將紙張翻看,盯著紙張上黑色的筆墨字跡淚如雨下。
“好好休息吧。”老薑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離開了屋子。
我手裡攥著那張紙,牙齒咬破了嘴唇鮮血瞬間彌漫在我的嘴中,我死死的把頭低下去嘴裡呢喃自語道:“你走了,我終身不娶!”
兩個多小時以後西裝人頂著雨一路步行到了方家莊並且找到了我和老薑,當他看到我宛若失了神在屋裡呆著的時候扭頭看向了老薑。
老薑背著手和西裝人走到了一旁,隨後輕言交談了幾句。
“讓他暫時在方家莊待著緩緩吧,我下山去給他買點藥。”西裝人聽完老薑的講述後皺著眉頭掃了一眼我所在的屋子,輕聲說。
老薑嗯了一聲,沒繼續多說。西裝人則轉身就離開了方家莊,繼續頂著雨步行朝著來時的路走去。
天色漸晚時西裝人穿過林子走到了停在路邊的路虎,上了車後西裝人發動起車子一邊朝著縣城的方向開一邊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怎麽樣?”電話接通後,對面的人忙問道。
西裝人沉默兩秒,面無表情的說:“他沒事。”
“呼。”電話那端的人明顯松了一口氣,緊跟著西裝人又說:“那個叫顧輕語的女孩,死了。”
“顧……顧輕語死了??”容顏頓時愣住,語氣結結巴巴的重複了一句。
西裝人嗯了一聲,但什麽話都沒再繼續往下說。
“那……那他怎麽樣?”容顏聲音顫抖的追問了一句。
西裝人回答道:“短時間肯定緩不過來。”
容顏沒吭聲,默默地把電話掛斷。
三天。
顧輕語離開後我一連發了三天高燒,最高的一次燒到了四十度。這期間老薑和西裝人一直在方家莊陪著我,西裝人不知道從哪找到了一條路,直接把路虎開到了方家莊,並且還買了不少生活用品以及退燒藥。
依靠著這些退燒藥我的高燒終於退了,但我仍舊有些心神恍惚,沒事的時候經常坐在老薑為顧輕語立的墳前看著手裡的兩枚子彈怔怔出神。
“你要是早點把那封信拿給我看,那天下午在殯儀館門口我就不會拒絕你。”我坐在顧輕語墳前,手掌輕輕摸著墳包上的土,仿佛再一次摸到了顧輕語一樣。忽然間我想到了顧輕語的脾氣,忍不住一笑說:“不過以你的脾氣肯定不會想讓這個東西將我們倆綁在一塊。”
“我說過啊,等一切塵埃落定了,還是在殯儀館門口,你對我說的話我重新對你說一遍……”我抿著嘴,語氣有些哽咽的繼續說:“還沒等到那個時候,你怎麽就走了呢……咱們倆還有一場電影沒看呢……你走了,以後我跟誰鬥嘴啊……”
“你準備一輩子就這樣嗎?”
就在這個時候,我身後忽然傳來老薑的聲音。
我扭頭看了一眼老薑,轉過頭繼續輕撫著墳包一句話沒說。
“有德啊,我之前有沒有跟你說過,你知道的越多身邊的人就越少。”老薑背著雙手緩慢的走到我身邊輕聲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