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奇是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會死那麽多人,但也沒多問,心想等到地方以後就什麽都知道了。
運屍車一直開到市裡南江區的一條堤壩路上才停了下來,我和老薑下車後發現堤壩路上聚集了一群人,有辦公的民警、法醫,也有一群哭的撕心裂肺的死者家屬,還有一群聚集在一起看熱鬧的人。
我和老薑擠進人群,老薑詢問了幾句,民警指著堤壩下面的大河,說:“有三個年輕人掉進了堤壩河裡,今早有人來這邊跑步看到浮在水裡的屍體。堤壩太陡,本來想聯系消防員但聽說你們青山殯儀館還有在編的背屍工,於是就把你們叫過來了。”
我心想溺水而死的人屍體不會那麽快從水裡浮起來,因為人在水裡停止呼吸後密度和水大約是相等的,所以溺水而死的人死後第一反應是沉入水滴。等屍體的腐敗氣體產生並且存在屍體裡以後屍體才會慢慢浮上來,那時的屍體就像是氣球打滿了氣一樣。
這就是為什麽溺水而死的人身體會臃腫、水腫。
我扭頭朝著堤壩下看了一眼,果然在河裡看到了三個黑點,但因為這條堤壩河太寬太長,也看不清楚屍體是男是女。我心裡琢磨著這三個年輕人最少死了得有24小時以上,要不然屍體不會這麽快浮出水面。
民警讓我們稍等一會兒,說已經讓人去找船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找的過來,因為這周邊很少有民船和公用船。最近的幾艘也是清潔工清理河面的公船,而且還是在古黃河道那邊。
古黃河道我知道,距離這裡很遠,兩邊水路可能不通,一時半會還真不一定能來。
“河有多深?”老薑皺著眉問了一句。民警給了一個不確定的回答,說是得有四五米。
老薑想了想說:“四五米不深,不用找船,我和我徒弟可以下河把屍體撈上來。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問一下,這條河有沒有靠水吃飯的人?”
“沒有。”民警似乎聽懂了老薑的話,搖頭說。
老薑嗯了一聲,轉身對我說:去車裡拿繩子,下河撈人。
我應了一聲,連忙跑到運屍車旁邊將裡面的麻繩全部拿了出來。回到堤壩路邊,我見老薑正背著手朝著河裡望,於是就走到他身邊問:“薑伯,咱們真要下河?”
“我下,你不用下。你再河邊等著,我把繩子捆屍體上你拉過來,然後背上去。”老薑說著就開始脫起了衣服。
我連忙阻止說:薑伯都九月份的天快十月了,別脫衣服了,凍著。
“在水裡脫衣服方便辦事,不脫麻煩。”說話間老薑就把上衣脫了下來,我瞅了一眼暗自佩服。
人上了年紀身體肌肉和皮膚都會變得松弛,而老薑那古銅色的皮膚下蘊含著一身健碩的肌肉,雖然沒有腹肌但是肉卻非常結實。
堤壩路邊有一根很粗的橋柱,我和老薑合力將一根麻繩綁在橋柱上,隨即就把麻繩扔到了堤壩下。這堤壩建造的很奇怪,一般的堤壩都會平坦往上,而這個堤壩卻很陡,約莫著角度也得有一百來度,而且周邊也沒有能下去的路,所以只能順著繩子往下。
綁繩子的時候過來了幾個民警,這幾個民警手裡抬著一副擔架,告訴我們說可以把繩子綁在擔架上屍體撈上來以後把屍體放在擔架上他們負責拉上來。
我心裡一喜,心說這樣比較省事,省的我背著屍體來回上下的折騰。就這麽想著我看向老薑,老薑眉頭一皺但什麽都沒說。
民警往下放擔架的時候,老薑拿出了一支煙就這麽光著膀子站在堤壩前抽著煙看著堤壩下的河水。我在旁邊好奇的問老薑靠河吃飯的人是什麽意思。
“我之前不是跟你說背屍有五不沾嗎?”老薑抽了一口煙,吐出煙霧,緩緩的說:“除了死人身、死人物不沾之外,還有一不沾。”
我一愣,忙問還有什麽不沾。
“同行活不沾。”老薑歎了口氣,把煙抽完扔到地上用腳踩滅說:“在以前啊,每條河都有一個靠河吃飯的人,這個人叫撈屍人。他們負責把死在水裡的人撈上來,以此養家度日。今天的活范疇上已經屬於撈屍人的活,所以我們接之前要先問一句這條河有沒有靠河吃飯的人,如果沒有這活才能接。要是有的話,這活我們就不能接。”
我愣了愣,心說沒想到還有這麽多的規矩,但接著也就釋然了,畢竟無規矩不成方圓,不管幹什麽都有個規矩。
這時候民警已經將擔架綁好,放了下去,我和老薑先後抓著繩子緩緩的下到堤壩下。等到了堤壩下,老薑取出另一捆麻繩,一頭綁在自己腰上,另一頭遞給我,說:“待會我去河裡把這頭的繩子綁到屍體上,你拽上來以後背起來放到擔架上,切記一定要背起來,哪怕隻背一下,知道嗎?”
我有些不明白這麽做是什麽意思,眼下的節骨眼也不允許我多問,所以我隻好點頭說明白了。
老薑也不再多說廢話,直接開始下河朝著河中央走去。一開始岸邊的河水不深,所以老薑靠走就能過去,還可以節省體力。到了後來河水沒到老薑的胸前,老薑只能靠著遊朝著河中央行去。
大約過了三五分鍾,老薑遊到了河中央的一具屍體旁,他將綁在自己身上的繩子解開,隨即綁在了屍體的腳上,接著就踩著水對我揮了揮手。
看到信號以後我立馬拽動繩子將屍體朝我這邊拉了過來。因為屍體是漂浮在河面上的,所以拉的時候受到的阻力很小,近乎不費勁的就把屍體給拉到了岸邊。
這時候我想到了老薑的叮囑,也管不了那麽多直接蹚水下河走到屍體旁邊。
看到屍體時我心裡生了憐憫,這屍體已經在水裡泡腫了一圈,皮膚又白又軟,還有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在河底受到了創傷已經開始發爛,看起來很是令人反胃。
我朝著屍體的臉瞄了一眼,發現死者的年紀也不過就在二十一二歲左右,年紀輕輕的就慘死河中也真夠可憐。
搖了搖頭我不再多想,這就在河裡蹲下身子順勢將屍體放在我背上,隨即我雙腿用力直接背著屍體站了起來。
奇怪的事情也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我背著屍體剛站起來忽然覺得自己的背上猛的一沉,仿佛壓在我身上的不是一具屍體而是兩具屍體一樣。這重量直接讓我雙腿再一次彎曲,差點兒沒直接撲在河裡。
我咬著牙心裡感覺很奇怪,心說就像是屍體泡水時間太久開始臃腫也不至於這麽重吧?
稍微整頓了一下自己背屍的姿勢,我再一次雙腿用力將屍體給背起來,這一次屍體依舊很重,但我咬著牙關死死的堅持著往前邁步走。
不過我每走一步都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和時間,半分鍾過去我才上岸。我硬著頭皮額頭冒汗,幾乎雙腳就沒離開地面完全是拖著步伐往前走。
好不容易走到了擔架旁,我將屍體放在擔架上剛想站直身子衝上面打招呼,就忽然發現自己背上像是被壓了東西一樣,很難能夠挺直脊梁。
我感覺不對勁,但又沒發現什麽傷口,總感覺後背有東西壓著我。
我強撐著將綁在屍體上的繩子解下來,隨即衝著上方等待著的工作人員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可以拉屍體。
等屍體被拽上去後,我在岸邊找了塊石頭將繩子綁在上面,接著就仍向了河中央。
老薑找到繩子以後就開始遊向漂浮在河中的第二具屍體,我則是站在岸邊用手摸了摸後背,什麽都沒有。
我很想把衣服脫了看看自己後背到底有沒有東西,因為現在的我就仿佛身上多了一個無形的擔子,非常重非常累。
這時候老薑已經把第二具屍體綁在了繩子上,他衝我打了個手勢我這邊開始拽著繩子將屍體拉到岸邊。像是之前一樣等屍體快到岸邊時,我下水抓住屍體,然後彎腿蹲下身子準備背屍。
可是沒等我背著屍體站起身,我就扛不住‘噗通’一聲跪在了水裡。我額頭冷汗直流,心裡更是異常煩躁,完全不清楚這屍體為什麽會那麽重。
如果說第一次背屍有種兩具屍體在後背的感覺,那這一次背屍後背就仿佛疊加了三具屍體。
我緊咬著牙冠將所有力氣都聚集在了雙腿上,廢著九牛二虎之力顫顫巍巍的從水裡站了起來。
雖說已經成功站穩,但我雙腿還是止不住的顫抖,明顯有些脫力。我死撐著挪動著雙腳向前,從這到岸邊擔架僅有不到十米,可這十米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那段記憶在我腦海裡近乎是空白。
我只知道自己憑著感覺把屍體放在了擔架上,接著就脫力的趴在了地上,一動也沒辦法動。
我雙眼睜著,看的東西卻很模糊還有雙影。最後實在是堅持不住,我把眼睛一閉就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斜靠在運屍車的副駕駛位上,腦袋昏昏沉沉且四肢無力,就連抬手想要坐直身體的力氣都沒有。
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心想就算是屍體很重也不至於讓我暈過去吧?難道最近操勞太多實在是太累?
這也不可能,雖然最近的事情讓我感覺很疲倦,但每日的休息還是跟的上的。
在運屍車裡坐了一會感覺力氣恢復了一些,隨即我就打開了車門下車。下車後我才發現自己還在堤壩路上,而第三具屍體已經被撈了出來,是老薑背著屍體把屍體從河裡背了出來。
我四下看了看,在人群外面找到了老薑,老薑正蹲在地上擰著褲子上的水。我朝老薑走過去時老薑看到了我,他對我笑了笑,問我醒了,感覺有沒有什麽不舒服。
“不好意思薑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暈倒了。”我有些內疚的說。
老薑搖了搖頭讓我別在意,接著說:“可能是你最近太累了吧,回去以後多注意休息。”
我點了點頭也沒多做解釋。
這時候三位死者的家屬以及民警朝著我和老薑走了過來,幾位家屬應該是死者的遠親,他們對老薑很鄭重的道謝,還從口袋裡拿出了不少錢塞給老薑。
老薑隻笑著說沒事,但錢卻沒拒絕,給多少他都接了過來。等死者家屬散去,一位年紀大點的民警拍了拍老薑的肩膀,笑著說:辛苦了老哥,早點回去吧,別凍著。
老薑嗯了一聲,隨口問了句這三個小孩是怎麽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