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死了。

  不是死在了我的手上，也不是死在了那個人的手上，可以說他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事實上兩年前陳忠就已經死了，而這苟延殘喘的兩年是陳忠用陰謀詭計換來的。

  對於陳忠的死我沒感覺有什麽惋惜，心裡也沒有什麽心理負擔。他死是他罪有應得，最重要的是，今天如果他不死，那躺下的人就是我。

  人吃土一世，土吃人一回。

  陳忠這兩年追求的金錢、欲望、權利，再走的時候什麽也沒帶走，猶如南柯一夢一般，醒了也就死了，死了也就徹底解脫了。

  凌晨三點，市裡唯一一家24小時營業的火鍋店內，我和啞巴老頭對立而坐。

  從落座後啞巴老頭就沒閑著，先是招來服務員對著菜單一頓點，回頭還要了一小瓶白酒。菜品還沒上齊，啞巴老頭就自斟自飲的灌了三杯。等菜品上來後，他直接端著盤子朝著火鍋裡倒，不過三分鍾他就拿筷子在火鍋裡面夾出一個羊肉卷塞嘴裡咀嚼。估計是因為還沒熟的原因，啞巴老頭吃的時候眉頭一直皺著，但最後還是特麽讓他給咽了，別提多猛、多生性了……

  我斜著眼睛看著啞巴老頭，心裡有點懷疑他最起碼得有兩天沒吃飯了，要不然不能吃的這麽猛。

  “不是，你是不是來蹭飯的？”看啞巴老頭吃了五分鍾以後我開始有點懷疑這老頭的真實目的了，筷子一閃一爍之間清湯裡的菜就被他全他媽撈乾淨了。

  啞巴老頭一愣，眼神很嫌棄的看了我一眼，隨後抽出一隻手開始在手機上打字，最後遞給我看。

  只見上面寫：“那怎能啊，追那個叫陳忠的小子我廢了不少力氣，有點餓所以吃的多點。火鍋這玩意平時我是最不愛吃的，這麽晚了也是沒什麽辦法，湊合湊合吃吧……”

  啞巴老頭這鬼話我絕對不信，就他這模樣說是餓死鬼投胎都有點侮辱人餓死鬼了，妥妥的是饕餮再世。

  不過就算是啞巴老頭明面上說自己是來蹭飯的我也不能拒絕，因為他嘴裡還有點話沒說完。

  一頓飯花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這期間我就吃了一筷子金針菇其他的什麽也沒吃。因為我心裡藏著事，還有就是光看啞巴老頭吃我就飽了，根本沒啥食欲。

  半個多小時後啞巴老頭拿著筷子再火鍋裡撈了半天，確定裡面沒啥殘留的肉卷什麽的這才放下筷子喝了口白酒打了個飽嗝。

  我斜眼盯著他，問：“吃也吃的差不多了，是時候說點什麽了吧？”

  “……”啞巴老頭沉默了一會兒，隨即歎了口氣拿出手機開始再上面打字。

  啞巴老頭不能說話，我和他的溝通方法只能用這一種。所以在啞巴老頭打字的時候，我一直盯著他看觀察著他的神色變化。

  起初啞巴老頭還很淡定，可打字到了後面他拿著手機的手有些發抖。眼神中也多了一抹畏懼。但這畏懼不是對某一件事產生的畏懼，而是對某一件事產生的後怕所帶來的。

  足足過去了五分鍾左右啞巴老頭方才打完字，他把手機遞給我的時候給自己又倒了杯酒仰頭全部喝乾。

  我看了一眼啞巴老頭，接過手機仔細的看著上面的內容。

  這啞巴老頭到底是不是方家莊的舊人還不得而知，因為啞巴老頭所說的內容中也沒有確切的表明這一點。

  不過按照啞巴老頭所說的內容來看，即便他不是方家莊的舊人也與方家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啞巴老頭不光是個啞巴，還丟失了記憶。有關二十五年前的記憶啞巴老頭一點也不記得，他更是不知道自己叫什麽名字，來自於何方，父母是誰……

  按照他所言，二十五年前他不知道為什麽出現在了臨山縣的一家醫院中，等他醒來後舌頭被人割去無法言語，腦子裡更是記不起關於之前所經歷的點點滴滴。

  按照當時收留啞巴老頭的醫院來說，是有個好心人在路上發現了啞巴老頭，啞巴老頭被發現時渾身浴血，嘴巴更是像噴泉一樣不斷的往外噴血。這好心人將啞巴老頭送到醫院後就不再管了，而啞巴老頭對之前的記憶也就只有這麽多。

  看到這的時候我抬頭很疑惑的看了一眼啞巴老頭，心裡對他仍然有些警惕，因為我身上藏著的秘密太多了，真的不敢去輕易的相信一個人。

  同時我也有些好奇，心想既然這個啞巴老頭都失憶了，為什麽會知道十裡莊？
  我低頭繼續往下看。

  這家醫院沒辦法確定啞巴老頭的身份，又的確查出啞巴老頭患有失憶症，無奈之下等啞巴老頭身上的傷養的差不多以後就把啞巴老頭給趕出了醫院。畢竟醫院也不是慈善機構，允許你把傷養好不至死就已經夠仁慈了，肯定沒辦法給你治什麽失憶症。

  離開醫院的啞頭無家可歸，更不知道要去何處。不得不說的是他心理素質極強，在那種窘迫、無助的情況下完全沒有輕聲的巴老念頭。

  一開始的幾天啞巴老頭有些失魂落魄，整日裡流落街頭，依靠著乞討為生。傷還沒徹底養好又因為營養跟不上的原因啞巴老頭離開醫院沒多久就病倒在了一座大橋的橋梁下，那地方也是他那幾日歇息的地方。

  那幾日的昏迷讓啞巴老頭不斷地、重複的做著一個夢，這個夢斷斷續續的讓人很難懂。啞巴老頭隻記住了幾個場景：波濤洶湧的大水、殘破的村莊、以及十二個被人抱在懷裡的嬰兒，外加上有個人拿著一把刀割掉了他的舌頭！
  也是啞巴老頭命大，高燒連續燒了三天39度愣是沒死。在鬼門關走了兩遭的啞巴老頭忽然明白過來一件事，自己雖然不特麽能說話但自己有手有腳啊，比那些健全的人也差不了啥。既然老天不讓死，那就活著吧。

  但從那以後這個啞巴老頭就竟然做一個夢，後來有了點錢啞巴老頭去看過心理醫生。心理醫生告訴啞巴老頭，這個夢並非是憑空而來，而是你所丟失記憶的某個片段，就好比這些記憶被你大腦潛意識的封存，而這些片段的回憶卻又逃了出來，然後以‘做夢’的形式不斷的提醒你努力的讓你回憶起你丟失的記憶。而這幾個片段在你丟失的記憶當中，是最為重要的，讓你歷歷在目一生難忘的。

  啞巴老頭覺得有點扯淡，心想都說一生無法難忘了怎麽還失憶了呢？
  但心理醫生的話卻提醒了他，他反覆的做的這個夢說不定還真和他的記憶有關系。於是再每次做夢後，啞巴老頭都嘗試著將這些片段聯系在一起。最後發現無濟於事，因為這些夢做過來做過去都是那幾個場景。

  再後來啞巴老頭就準備從這幾個片段開始調查，尋找自己丟失的記憶。首先他要找的就是有關被大水衝垮的村子，在臨山縣稍微一打聽啞巴老頭就打聽出了十裡莊。再之後就是十二個被人抱在懷裡的嬰兒以及拿刀割掉他舌頭的人。

  但任憑啞巴老頭怎麽回憶、怎麽找就是找不到那十二個被人抱在懷裡的嬰兒。而拿刀割掉他舌頭的人在他腦海裡更是沒有任何印象。

  通俗點講夢裡割掉他舌頭的人像是頭上被打了一層馬賽克，就是看不清長啥樣。

  對於自己記憶的線索到了這裡也就算是斷了，在之後啞巴老頭漸漸的開始了正常人的生活，雖然不斷的再重複著做這麽一個夢，但啞巴老頭都沒再去找關於當年的事兒。原因也很簡單，根本就查不到什麽有用的內容。

  這麽多年過來了，那個夢一直在提醒啞巴老頭別忘記自己的身份，但啞巴老頭就像是沒做過這個夢一樣繼續保持著自己的生活。

  直到前段時間，有個短信悄無聲息的發到了啞巴老頭的手機上。一開始啞巴老頭想要當做不知道，可這個短信像是有毒一樣一直在啞巴老頭的腦海裡來來回回的徘徊著，再加上這麽多年來每天都重複同一個夢啞巴老頭也有些受不了。

  於是在一天早上，啞巴老頭照著鏡子看了看自己，又伸出了舌頭看了看被割掉的半拉舌頭，決然的收拾了東西來找到了青山殯儀館。

  沉寂了二十五年，該解決的事終歸要被解決。割舌之仇這麽多年近乎每天都在夢中上演，也是時候發揮一下余熱準備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