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顏重新把衣服穿上,看著我輕聲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身上或許也有這麽一個東西吧。”
“有。”這時候我沒再繼續隱瞞容顏,都到了這個地步再裝下去的話就沒了什麽意思。我直接脫下上衣用手輕輕拍打著後肩,不多時一多梅花便悄然浮現。
容顏在看到我後肩的梅花時明顯的也跟著松了口氣,笑著說:這樣的話,我們是不是可以找個地方好好聊一聊關於十裡莊的事情了?
我點了點頭,隨即有些好奇的問:“你就不怕我身上沒有梅花印記,也不是你要找的人嗎?”
“怕,所以我帶了槍。”容顏十分坦誠的說。
我無語凝噎,不知道該說什麽。
眼看就快到了晚飯時間,我先回了一趟殯儀館和老薑說了一下,接著就坐上了容顏開來的便衣警車趕往了市區,最後在一家火鍋店停了下來。
點了一個底鍋和一些菜品後,我們兩個便是邊吃邊聊了起來。
我夾著肉丸往火鍋裡放著,同時對容顏說:“你是警察,你接觸的面比我這種普通人廣很多,十裡莊的事情你調查到了現在,有什麽結果嗎?”
“我是警察沒錯,我接觸的面比你廣也沒錯。但我了解到的任何東西都只是官方上的說明,而這些官方說明並不是我想要的,其中也沒有什麽營養成分。”容顏點了一支煙,邊抽邊看著我說。
我沉默了片刻,說:“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你,你身上有著這一朵梅花印記就已經證明你和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
“我一直想知道這個梅花印記到底代表著什麽?”容顏彈了彈煙灰問。
“身份。”我想了想,覺得用這個詞形容很恰當:“一個身份的證明。”
接下來,我就將所有我知道的關於十裡莊、方家莊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容顏。容顏一直靜靜地聽著,期間一句話沒多說,也沒多問。
等我把所有的事情全部說完以後,容顏的眉頭終於皺了起來。
“所以說,二十五年前的那場災難後十裡莊之所以屍骨無存是因為災難之前所有人都去了方家莊?”容顏盯著‘咕嘟咕嘟’冒泡的火鍋,詢問。
我點頭,說:“照目前的情況來看的確是這樣,我比較奇怪一件事情。”
“什麽事?”容顏抬頭詢問。
我說:你是警察,如果真的調查了十裡莊,關於人口方面你是沒察覺到嗎?
“人口方面我有注意到,但是和你說的信息有較大的出入。”容顏沉吟片刻,繼續說:“我曾經翻閱過關於二十五年前那場災難的卷宗,人口方面十裡莊的確只有一百余人口,而方家莊的人口數量卻是四百余人。所以災難發生後搜救隊在方家莊區域搜救出四百余人的屍體是正常數據,其中不存在誤差。因此,我一直沒有覺得人口方面有問題。”
我眉頭一皺,心想這不對啊,顧輕語明明告訴我方家莊人口僅有三百余人,怎麽到了容顏這裡就變成了本身就有四百余人?
這個問題我有些想不通,不清楚是顧輕語的信息有誤還是容顏的信息有誤。
容顏又說:“不過這些也只是數據,因為在警局的檔案之中二十五年前那場殃及四處村莊的災難被定義為天災,而並非是你口中所說的人禍。況且時隔了二十五年,這些檔案和卷宗有出入很正常。”
話雖然這麽說,但我還是有些好奇,這裡面到底誰的信息有誤。
“你說的我明白了。”容顏歎了口氣用手托著下巴,輕聲說:“如果二十五年前的那場災難是人為的,那這個神秘的方家莊裡一定隱藏著什麽東西,若不然主導這一切的人也不會這般大費周章。”
“沒錯,而且隱藏的秘密和我們都有關系。準確的說,和身上有梅花印記的所有人都有關系。”我點頭道。
容顏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開口問:“你說有人在找二十五年前方家莊遺留下的後人,這件事情可以確定嗎?”
“暫時無法確定,但我覺得十有八九與方家莊後人有關系。”我沉吟了一會兒,繼續說:“再過個幾天就會有結果,到時候我們就知道那人是不是再找方家莊的後人。”
說到這裡,我心中有了個注意,對容顏開口道:“能不能麻煩你個事。”
“什麽事?”容顏一愣。
我眯著眼睛說:“幫我調查兩個人,你是警察應該可以很輕松的辦到,但我不能。”
“兩個人?哪兩個人?”容顏問。
我把陳忠的信息說給了容顏,但再說到西裝人的時候我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突然間我發現自己對西裝人真的是一點也不了解,他的名字叫什麽都不知道。
但很快我就想到了另一條線索,西裝人開的那輛奔馳車的車牌號我一直記得,於是就把奔馳車的車牌號報給容顏,讓他順著車牌號開始追查,查一查這輛車的戶主是誰,說不定可以把西裝人查個底兒朝天。
“既然和十裡莊有關系,那這就不光是你的事情也是我的事。”容顏暗自記下車牌號後,說:“你放心吧,我就是刑警出身調查個人還是輕而易舉的,等我查清楚以後通知你。”
我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飯菜連忙招呼容顏吃飯,邊吃邊聊。
“我原本以為我的身世到了十裡莊就已經止步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啊。”容顏苦笑著搖了搖頭,繼續說:“所以現在不光是我,你也一樣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方家莊的後人還是十裡莊的後人,對嗎?”
我點了點頭,也頗為苦惱的說:“說實話,還在部隊的時候我以為我的一生很平凡。退伍以後進個事業單位,每天上班下班,交三五好友,再尋一知己,慢慢的娶妻生子,然後退休、養老……可他媽等我退伍被安排進殯儀館以後就覺得這輩子好像不怎麽平凡了,等我攤上那麽多事以後才明白這何止是不平凡,簡直是他娘的西天取經,九九八十一難!”
這種活放在平常我不會和任何人說起,我本身就是一個牙碎了也不吐,而是選擇咽進肚子裡的一個人。之所以和容顏說那麽大,大概是因為他和我年齡相仿,又同樣是男人,而且還都深陷眼前的沼澤當中,所以產生了共鳴……
“有的人說命是上天注定的,也有人說我命由我不由天。但是與否,命都是你自己的,這一點毋庸置疑。人這一輩子很長,不能因為眼前的事情就斷定自己的一生,沒有過不去的坎,也沒有填不滿的坑,看開點吧。”容顏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柔聲說道。
我苦笑著點了點頭,心想相比之下容顏的身世更加讓人覺得可憐,而我這一點又算得了什麽呢?
這時候我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情,問:“你應該可以調查出方家莊的位置吧?二十五年前的位置。”
“這個不難,卷宗資料上都有,回去我可以找一找。”容顏回答說。
我暗自點頭,心想如果能找到方家莊的位置去一趟方家莊,說不定還會有其余的收獲。
這一頓飯我和容顏一直吃了兩個鍾頭,我們兩個就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說了很多話。最後結帳離開時,容顏開車把我送回了殯儀館,臨下車我們兩個互留了電話,方便溝通。
“雖然你是警察,但還是要注意一些。”我想了想,開口叮囑容顏說:“方家莊的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麽我們不知道,但這東西能讓一個人垂涎三尺,就能讓兩個、三個甚至更多人的垂涎,不管怎麽樣我們都得小心些,目前來看自保是最正確的做法。”
容顏輕輕點了點頭,隨即扭頭笑著對我說:“放心吧,我一般情況下都在局裡待著,不會有什麽事。反倒是你整日與虎為伴小心點才對。”
我嗯了一聲也不再多說什麽,直接下了車走進殯儀館。
等我回到宿舍時老薑還沒休息,正坐在石凳上抽著煙看著遠處。我微微一愣,感覺有些奇怪,因為現在天色已經黑了,按照往常老薑就算是不休息也會回自己的房間。
走到宿舍門口我叫了一聲薑伯,然後去水池旁邊洗手,一邊洗一邊笑著問老薑怎麽還不休息。
“年紀大了,睡眠比較少,這身子骨也一天不如一天了。”老薑抽著煙語氣頗為惆悵的說。
我笑了,甩了甩手上的水漬說:“您老當益壯,再活個三五十年也不再話下。”
“再活個三五十年就成老妖精咯。”老薑笑著把煙蒂丟出去,然後扶著膝蓋站起身看樣子是準備回屋。
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老薑步子停了下來,在黑夜中看著我聲音蒼老的說:“有德啊,你這個年紀或許覺得沒什麽。但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知道,好日子是過一天少一天。”
我沒吭聲,同樣沒聽懂老薑話裡是什麽意思。
“有些事情就算是知道了答案又能怎麽樣?就權當做是什麽都不知道,別再往下走了!”老薑歎了口氣又說。
我依舊沉默不語,知道老薑這是再拿話點我、勸我,但我想不明白。
老薑看起來很普通,但他卻仿佛什麽事情都知道,發生的所有事情宛如都沒逃得過他的雙眼。
“咱們市裡那麽多家殯儀館,就只有青山殯儀館到現在還留著背屍匠的兼職合同編制這是為什麽你心裡應該有數。”老薑沉默片刻,又說:“給你講一個道理。那麽多家殯儀館為什麽只有青山殯儀館還有背屍匠的職位?那是因為青山殯儀館,這個地方還用得著背屍匠!同樣,用不著背屍匠的殯儀館還會有背屍匠的職位嗎?你想想其他殯儀館,再想想青山殯儀館。”
我愣住了,仿佛聽懂了老薑的話,又仿佛沒聽懂。
“啪啪。”老薑拍了拍我的肩膀,搖著頭朝著自己的屋走去,邊走邊說:“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老薑離開後,我在宿舍門口怔怔出神,滿腦子都是老薑剛才留下的話。
其他殯儀館用不到了背屍匠,所以就取消了背屍匠的職位,而青山殯儀館沒有取消,這是為什麽?
答案我很清楚,因為陳忠和西裝人需要一個膽子大,不怕屍體,又能自由出入而且不在編制內的人!所以,青山殯儀館直至現在依舊保留著背屍匠的職位!
這個道理我懂,老薑也懂,但是他和我說這麽多的意義在什麽地方?
我皺著眉拿出一支煙,一邊抽一邊想著,忽然間我抓到了其中的重點,明白了過來老薑這話真正的意思究竟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