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地毯走了一半,後面的人便不再跟隨,洪先生帶著兩個兒子,三人來到供桌前。
院子裡這麽多人鴉雀無聲,聚精會神看著。
洪先生帶著兒子跪在供桌前,以三跪九拜大禮,燃了三根香插在香爐裡。
“奠玉帛!”黎父喊了一聲。
洪先生走到供桌旁,伸手拿起桌子上的白色玉帛,配合著這一動作,廊下有樂隊敲動鼓樂,聲調平緩磅礴,院裡煙霧繚繞,鼓樂升平,倒還真有這般氣勢。
“獻禮!”黎父喊著下一個儀式的名字。
洪先生穿著龍袍跪在地上,高高舉起手裡的玉帛,似在向上天供奉。
鼓樂聲配合著古箏,進來幾個穿著古裝薄紗的少女,配合音樂翩翩起舞,跳的都是古舞,類似《霓裳羽衣曲》,水袖甩動,舞姿婀娜,煙雲嫋嫋翻滾。
“送帝神!”黎父又喊。
洪先生站起來,把玉帛扔進冒著大火的鐵桶裡,然後在供桌上每樣祭品拿了一些,往火桶裡扔。這邊洪先生扔著,那邊黎父展開一卷長軸,類似宣讀皇帝聖旨,念的都是極為拗口的古文,根本聽不懂說的什麽,不過大概意思多少能明白一些,說上天有好生之德,文治武功,護佑萬民之類的詞。
鐵桶裡的大火似乎受到了某種感召,越燒越旺,把投進去的供品全都燒個乾淨。
黎父把祝詞念完,又喊道:“祝平之章!”
洪先生退回到供桌前,跪在地上,重新三跪九叩。
這些流程說著簡單,三言兩語就完了,其實相當繁瑣,整個過程時間特別快,眨眼工夫快一個多小時了。
我看到洪西站在後面,他時不時用眼睛掃過我,表情很有深意。我明白他的意思,隨著流程的進行,馬上就要到最後一步,祭拜神石。
我手心全是汗,探手進內兜,摸了摸崽崽的小腦袋瓜。
崽崽很通靈性,拱了拱我的手心。
我心說話,咱哥倆馬上就要乾活了,不知結果怎麽樣,估計是九死一生。
我緊緊盯著供桌後的石頭,又把手摸向另一個兜裡的陰陽針,行動前必須用這根針扎自己的百會穴,以激發無窮神識。松葉先生曾經告訴我,使用此針會短時間內激發出神識,但是後果也是相當嚴重,神識會透支損毀,留下後遺症,人就徹底廢了。
陰陽針相當於點燃炸彈的引線,不過我今天是必死的,有沒有後遺症不在考慮的范圍內。
洪先生磕完頭,緩緩從地上站起來,這時人群產生一陣騷亂。我心臟狂跳,幾乎窒息,知道該行動了。
頭上滲出汗,我也沒看清發生了什麽,要往前面擠,忽聽到黎父輕輕說道:“把這狂徒抓起來。”
我抹了把汗,藏在人群後面看,這一看就愣了。人群裡出來一人,要走向紅地毯中間的洪先生,被後面幾個人死死抓住,摁在地上。
這屬於小騷亂,那人離著紅地毯還挺遠,被人們摁在地上,倔強挺起頭。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居然是黎雲!
黎雲混進了人群,而且在大典進行到最高潮的時候,居然想走近洪先生。
我無法判斷黎雲的目的和身份,他也是洪西安排的棋子嗎?如果是的話,他不應該走的這麽慢,沒走兩步就被人製住,什麽作用也沒發揮出來。
我看向洪西,發現他的目光也有些疑惑,他正看到我,眯著眼輕輕搖頭。
他的意思是這個人我不知道,也可以理解成現在還沒到你出手的時機。
我長舒口氣,滿頭都是汗,人皮面具都濕噠噠的,真是嚇死爹了,再來這麽一出,我都快拉褲子了。
黎雲的表現很奇怪,他不像是來搗亂的,他緊緊盯著遠處的父親,似乎懷著滿腔仇恨。洪先生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黎雲就被拖進人群,再也不見。
“最後一項,”黎父高喊:“祭拜神石!”
他快步走到供桌前,伸手拿掉蓋在神石上的紅布,露出了下面的石頭。
那是一塊不算大的石頭,估計還不到半米高,直徑也很小,可看上去卻氣魄宏偉,猶如雪域雄山。石頭上遍布孔竅,形似蜂窩,看得讓人麻酥酥的,裡面似乎蘊育著非常神秘的力量。
洪先生看著石頭眼神發愣,深吸氣緩步走到供桌前,“噗通”跪在地上,以膝蓋當腳走,一步步走向神石。
全場人鴉雀無聲,真是落根針都能聽見。我緊緊盯著發生的這一幕,捏緊陰陽針,瞅其他人都在聚精會神看著,我緩緩把針扣在手心,拿了出來。
我裝成瘙癢,摸到自己的頭頂。
我看著外面的洪西,想得到他的指示,洪西已經不看我了,他束著手面無表情,盯著父親。
我的手輕輕立起來,摸到百會穴的位置。這一針扎下去,我將再沒有回頭路,不乾也得幹了。這一針下去我就算廢了,日後就算活著也生不如死,不如臨死前做點轟轟烈烈的事情。
洪西忽然轉過頭,看到我,輕輕點點頭。
我最後一絲猶豫就在他的點頭中煙消雲散,我把陰陽針插進了百會穴。
針一下去,就感覺有股熱流在丹田附近湧動,一股股熱氣從下面如狂風暴雨般湧上來。我呼吸開始急促,這股熱度非常難受,先是丹田然後是胸腔,時間不長來到了脖子,繼續往臉上竄。
我趕忙把針取下來,全身說不出的難受,似乎每個細胞都在爆炸,腦子外面如同勒了根鐵條,一顫一顫疼。
我閉上眼睛,感覺整個腦袋似乎要爆炸了,血管跳動,有股氣要從耳朵裡出來。剛一動念,耳膜往外鼓動,我全身一震,幾乎要跳起來,因為耳神通居然回來了。
耳神通不但複原了,而且更加的強大。
我閉著眼睛,耳神通如狂風一般席卷整個院子,所有的細節都毫發畢現,我似乎能感受到院子裡有很多的神識元氣,那都是修行人發出來的。
難受勁已經過去,接著就是懶洋洋的舒服,恨不得長嘯一聲。
忽然人群中一陣嘈雜,耳神通看到從人群裡出來兩個人,以極快的速度直撲供桌前伸手去摸神石的洪先生。
黎父大吼:“有刺客,抓人!”
在場這麽多高人一擁而上,去抓那兩個人。洪先生有些怔住,場面還不算混亂,屬於可控的范圍。我猛然睜開眼睛,頭腦清晰無比,就跟用純淨水洗過一樣,所有的疲乏麻木和恐懼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是現在!
那兩個人被抓住,還在拚死掙扎,怒吼著要奔向洪先生。他們是洪西安排的真正死士,他們明知道自己難以靠近洪先生,還是要出來送死,這就是他們的價值,他們只是為我創造那不到十秒的出手時間。
我身上充滿了無窮的力量,雙腳一蹬地,突然像利箭一樣從人群裡殺出來,直奔供桌。我和供桌的距離不到十米,一個衝刺也就是呼吸之間,有人驚呼:“還有一個。”
他們叫出來也晚了,我已經到了供桌前,洪先生坐在地上驚恐地看著我。
我和他距離極近,我忽然動了念頭,何必毀神石,直接一下弄死洪先生不就得了。
這個念頭雖然強烈,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洪先生那是什麽人,真要死在我手裡,不但我完了,我爸爸我家裡所有的人都完了,包括整個八家將都會毀於一旦,這樣的蠢事我可不能做。
洪先生是沒什麽好下場,留給他的應該是公開的審判,而不是私下死於意外。
就在我這一遲疑,黎父已經來到洪先生面前,把他擋在身後。
現場一片混亂,聲音嘈雜,而就在此刻短短一瞬間,供桌這一片小小的方寸之地竟然出奇的靜謐。我和黎父面對面對峙,時間似乎凝固在這一秒。
我伸出手抱住供桌上的神石,黎父並沒有動,眯著眼看我。他好像有些古怪,我沒時間閑暇去考慮他是怎麽回事,我抱住神石,迅速調動耳神通,侵入進這塊石頭。
就在這時,安保人員還有諸多高人一起圍向供桌來抓我,洪先生已經被救回了人群中。
我打眼一看,圍過來至少四五十號人,個個都龍精虎猛,放在平時我一個都對付不了。現在情勢危急,我死是肯定死的,但死以前必須要毀滅神石,和它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