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陰冷的寒意爬上了莉安的胳膊，順著他手臂裡的血管一路向上，血液逐漸凝結出了一片片冰碴，剮蹭著他的身子。

  “你到底在說……”

  百花笑嘻嘻地指了指莉安的脖頸，就如同放了一面鏡子舉到了莉安面前似的，莉安剛想發作，眼睛卻看見了一條短短的線頭。

  一根……桃紅色的，短短的線頭，從她球衣的領口處探出了一點點，不太顯眼，但是莉安卻一下子注意到了。

  他慢慢地伸出手，抓住衣領，朝下拽了一點。

  更多的絲線暴露了出來，宛如蛛網蔓延而出的末端。

  莉安的心口一痛，那些冰碴都被血管運到了心臟裡，在那裡堆積成了永遠不會融化冰塊，在他的身子裡堵塞剮蹭。

  他抓住了衣服的下擺，掀開。

  桃紅色的絲線……不，已經不能說是絲線了，無數的絲線絞結在一起，以他的心臟為圓心，如同在中心旋轉著的大股麻繩，最開始結在一起，細密的絲線在末端才擺脫了束縛，四處瘋狂散亂而開，莉安被自己的樣子嚇呆了——他突然意識到，那無數的絲線是他的血管，順著心臟四處散亂而出的絲線……正是他的心臟泵出的所有血液所經歷的所有血管，那些血管還在有節奏地鼓脹著，莉安慢慢地抬起胳膊，看向她一直隻注意的那隻胳膊，胳膊上的絲線很稀疏，和原來一樣，不仔細看的話壓根看不見，但是莉安順著那根絲線一直往下看去，在他的肱二頭肌下方，桃紅色的絲線簡直結成了一個線團，本來淺而刺目的桃紅色都變深了，就像是一團凝結在皮膚下的汙血塊。

  “這裡是除了手腕之外，血管相對密集的地方。”裡昂揚了揚手臂，捏住了那個位置，“而且捏起來是女生胸部的感覺，你知道麽？”

  裡昂哈哈地笑了一聲。

  “你到底做了什麽？！”莉安終於咆哮了出來。

  砰的一聲，如同鏡子在地上碎裂開來，百花輕巧地跳後了一步，莉安也踉蹌退步，殷魚被嚇了一跳，剛想出聲詢問。

  “這是什麽？！”莉安咆哮道。

  “相信了？”

  “這是什麽東西！你對我做了什麽？！”莉安根本沒有回答他，“剛剛你給我打的是什麽鬼東西！”

  “和你吃的藥成分完全一樣啊莉安，而且我絕對沒有‘隱瞞’的意思，所有的一切，都完完全全地擺在你面前的哦。”裡昂無奈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而且你也別這麽大驚小怪嘛，一會就會消失的啦，嗯……大概‘十五分鍾’吧。”

  他的話音剛落，莉安看見了那些絲線真的在緩慢後退……雖然幅度小的讓人難以發覺。

  “我說啊莉安，你從來沒有在‘服藥情況下看到自己的身體’對吧？”

  莉安的腦子一片混亂，這些後退的絲線沒有給他任何安慰。

  沒有。

  他沒有……“在服藥後觀察身體”。

  裡昂的表情寫著“果然如此”。

  “真大意啊，莉安，不是說你是專業球員麽？你的洞察力到哪裡去了？”他笑著說道，“光顧著踢球這理由不錯，但是你也太相信你的校長了不是麽？”

  莉安的呼吸遲滯了一下。

  為什麽，為什麽之前沒有發現。

  不……不對，不是他“光顧著踢球”。

  是他“只能顧著踢球”。

  每一次服用這個藥物，必定是在他走投無路，身體瀕臨崩潰的時候，他是絕對不可能顧著除了踢球之外的事情嗎，服藥後的這狀態也會慢慢消退……

  十五分鍾。

  十五分鍾！

  “哦呀，發現了。”裡昂看著莉安說道，“‘十五分鍾’，這個時間是不是很熟悉？所以說這個藥物是為你量身定做的。”

  “你保持巔峰狀態的極限活動時間是‘十五分鍾’……這是誰告訴你的來著？”裡昂問道，“我記得你離開這裡的第一場比賽，是對陣‘音注壇’吧？奇怪的名字，但那是你第一次‘完整地跑完十五分鍾’，然後意識到‘自己的活動極限只有十五分鍾’，對不？”

  等等。

  “所以說，好好想想，是誰告訴你，你只能活動‘十五分鍾’的？”

  校長。

  “不可能……”

  “被一根稻草壓死的駱駝，同時也在被在這之前的所有稻草壓著，對不？”裡昂笑道，“監測身體，是球員最重要的方面，你必須承認，你完全忽視了，假如你有一次留意過自己的身體，那麽就能夠輕易地發現這個問題。”

  “我……”

  我沒有留意過。

  但是校長有檢查過。

  在他的每一次在發病且服藥的狀態之後……都會在校長身邊醒來。

  校長肯定知道。

  校長……肯定知道？
  “想起來了？”裡昂搖晃著指頭，“但是，其實你什麽也想不到對不？因為你‘只會踢球’，你的一切行動都是為了踢球而服務，除了踢球之外你什麽也不會想。”

  “我還要幫你好好回憶一下，我們來看看你的第二場比賽……”

  莉安的思維被拽回了第二場比賽裡，不由自主。

  “你的第二場比賽，再次以第一次比賽的氣勢跑到了油盡燈枯，你是不是開始確切地意識到‘我只能跑十五分鍾’，隨後開始本能地思考節省體力的方法了？那麽這個‘想法’，又是在誰的影響下得出的呢？”裡昂繼續說道，“‘再跑下去就會死’，‘再跑下去你只會越跑越慢’，這種想法是誰在的耳邊一直說啊……說啊……一直說道你也意識到，自己必須把體力拆開來用，卻完全忽視了‘為什麽自己的體力是一個固定值’的問題。”

  “是啊，你的體力是一個‘固定值’，雖然說著你會越跑越慢，但是當你跑不動的時候，你的第一反應是什麽？”

  吃藥。

  莉安的腦子裡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是啊……吃藥，然後你又可以接著全力開跑‘十五分鍾’。”

  然後莉安的思考突然停下了。

  “永遠都是‘十五分鍾’。”

  莉安的思想開始亂了起來，他明白自己必須要說服自己。

  不……不對啊，校長可是把藥交給他了的，要是他一抽風平時覺得不舒服吃了兩顆，那麽平時他絕對可能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即使他察覺不到那些粘著自己的女孩們也會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