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

  唐宋那番震古爍今，或者驚世駭俗的發言——並不是誇張，一支小小業余球隊的球員竟敢不知天高地厚的向兩名國內足壇地位不低的老帥叫囂，就算在國外也很少見——讓記者們駭然無語，讓皇家機械廠的球員張口結舌。

  這時，溫良丞一聲爆喝，震得四廠的鐵門都咿咿呀呀的響了幾聲，四廠門口的兩撥人群再次愕然！
  溫良丞的臉上，不是簡單的憤怒，因為他那張就連被學生排擠出七中，也只是皺了皺眉頭的臉，此時竟然看起來有些猙獰。他那雙縱使緊張到極點也只是捏捏手指的手，此時竟在微微的顫抖。

  “你跟我來。”

  和表現出來的情緒不同，溫良丞此時的語氣卻異常的平靜。

  這樣的溫良丞，讓唐宋自害怕被他父親打斷腿後，又一次感到有些怯意。

  他雖然嘴上沒怎麽說，但心裡還是很在乎與溫良丞之間的感情。此時溫良丞已經超出憤怒，唐宋知道他多半觸到了溫良丞心中某個禁區，而且絕不是打亂溫良丞計劃這麽簡單。所以，他被溫良丞嚇得不輕。

  因為太過在乎，所以才會懼怕。對溫良丞，唐宋就是這種感覺。

  “溫……溫哥，我還沒說完呢。”唐宋開始耍賴。

  “馬上來！”溫良丞不容置疑的命令後，扭頭向方小強等人交代：“如果他不來，你們綁也要把他綁過來。”

  然後，溫良丞仿佛要在水泥地上踩出腳印般，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回戰術室。

  “如你們所見，采訪到此結束。”唐宋皮笑肉不笑的對記者們說道，“不過放心，我和溫哥之間沒有任何問題。不用再擔心我們球隊會‘將帥失和’。”

  說完，唐宋在方小強和安吉之間，像個犯人般向戰術室走去。

  記者們已經不在乎後續發展，因為他們想看到的，都已經看到，想聽到的都已經聽到，現在要做的，就是馬上將這些東西報道出去！

  至於唐宋接下來和溫良丞之間會發生什麽，就算兩人真的撕破臉皮，那也是他們之後感興趣的話題。

  唐宋向盧宏偉和徐逸同時開炮，這是目前最大的新聞，並且很有可能帶來國內足壇的轟動！於是記者們很快從四廠門口散去，留下面面相覷的皇家機械廠球員。

  記者們散去後，皇家機械廠其余球員才反應過來，連忙向唐宋追去，一路上不停的批評唐宋。

  “唐宋，溫哥交代得那麽清楚，你怎麽就做不好呢？你看我上次的表現，多麽完美。”

  “實在不行你問我王大壯啊，我最擅長演講了。”

  “進去後，給溫哥好好的道個歉。你要讓他知道，就算口水戰失敗，咱們球隊也一定咬著牙把勝利搶回來。”

  “方小強的意思就是我們的意思。唐宋，不管你幹了什麽，咱們和你一起扛。”

  ……

  在唐宋上刑場般，將要走進戰術室的時候，林雨曈手一揮，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你們覺得溫老師很小氣，會因為唐宋破壞他的計劃而憤怒嗎？所以都別瞎猜。”讓球員閉上嘴後，林雨曈又掐了唐宋一把：“你呀你，這麽久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見溫老師如此生氣。自己做好心理準備吧！”

  “嗯。”

  唐宋點點頭，硬著頭皮走進戰術室。

  他本以為自己馬上就會遭到溫良丞如同吹風機般的怒罵，但此時溫良丞的反應和他所擔心的截然相反。

  “你先坐，我冷靜一下。”溫良丞臉上又恢復了一名儒帥的氣質，緩緩的對唐宋說道。

  唐宋想了想，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溫良丞愣了一下，“你現在不是該坐立不安嗎？”

  “反正都是被罵，坐著聽你罵輕松一點。”唐宋倔強的說。

  “我罵你？我為什麽要罵你？”溫良丞無奈苦笑後，板著臉接著說：“我不會罵你，雖然你的行為真的犯了大忌。”

  溫良丞拉過一張椅子，坐到唐宋的對面，和他面對面，陳懇的說道：“你在媒體前的輕狂，如果只是破壞我的計劃，還有時間想其它的補救措施。但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會給你本人帶來什麽影響？”

  “足球場上，多的是意氣相爭，多的是利益相爭。為了出一口惡氣，或者為了贏得一場勝利，有的球員以及有的教練，會采用很殘酷的手段。”

  “你知道阿森納四十九場不敗被終結的那場比賽嗎？你看過內維爾兄弟全場追著雷耶斯猛踢的場景嗎？如果你覺得現在不可能有球隊做出這種明目張膽的事，那再看看國內的球員。”

  “當年國內有名天賦非常驚豔的球員，進入國家隊的時候接受記者采訪，被問到他和隊內老大哥差距在哪裡，他的回答是歲數比他大。事後的發展你應該聽說過，在隊內某次訓練中，因為技術太過出色，竟被國家隊的某位大哥嫉妒，用一個奔人去的鏟球讓他受了重傷。然後，這名球員便逐漸淡出球迷視野。”

  “還有很多類似的例子。越是出色的球員，越是會樹大招風。那些名揚四海的球員，哪個不是對方的重點侵犯對象？這些球員身上的傷病，除了自己的踢球風格累積的隱患外，就是來自於外界的侵犯。”

  “你在皇家機械廠也可能遇到同樣的情況。隨著別人對我們的重視，會有更多的球隊意識到你對我們的重要性。以後，不管對手是誰，都有可能會主動來‘關照’你。在這種時候，你還搶著出風頭……”

  “唐宋，我並不是怪你破壞我的計劃，而是擔心你的未來。連續兩次點名徐逸，我知道你是想將壓力攬到自己身上，但你有沒有想過，這種壓力的後果有可能是別人心懷怨恨，從而對你做出不利的行為。”

  溫良丞就坐在唐宋的對面，兩人面對面，膝蓋對膝蓋，是真正意義上的促膝長談。

  待他說完後，唐宋也終於明白為什麽之前在戰術室內，溫良丞就隱隱有些不高興。現在溫良丞將這種晦暗的話題挑明，也的確讓人聞之色變。

  不過，在短暫的安靜之後，唐宋隻淡淡的笑了笑：“溫哥，時代不同了。黎君陽向我們叫板的時候，我們不也沒把蓉城六牛怎麽樣嘛。而且我有過被人針對的經歷，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時代不一樣，但有的東西是不會變的……”對唐宋這種態度，溫良丞首次覺得有些礙眼。

  他知道唐宋的意思，上一輪讓成嶽承受壓力，最後成嶽在壓力之下，浪費了整個上半場的時間。這次溫良丞調整戰略，不想讓皇家機械廠某名球員來承受壓力，可是這種壓力很可能會均勻的分布到所有皇家機械廠球員頭上。而唐宋，似乎也察覺到這種問題，就趁機將所有壓力大包大攬。

  這種好心，溫良丞當然感動。可是唐宋到底還是一個少年，他的未來不能因為一些卑劣的手段而終止——就連一點點的脫軌，溫良丞都會覺得可惜。

  “是的，有些東西的確不會變。”唐宋平靜的說，“隊長應該承擔的東西也不會變。放心吧溫哥，這是我做的選擇，我已經做好了承受結果的準備。”

  弄明白溫良丞是擔心他的健康，唐宋的心情很快就放松下來。

  這位少年如他所說，的確經歷過被人全場針對的比賽——那次和陸霄之間的選拔，陸霄就讓他很難受。他覺得自己能挺過類似的情形。

  不過這位少年並不知道，真正的針對並不止那麽簡單。也許，就算他知道了，還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盡管衝著我來。這位少年依舊會向接下來的所有對手這樣宣布。

  溫良丞知道唐宋是這種人，所以他不再贅言，隻暗暗的搖了搖頭。

  “或許我多慮了吧。對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有些東西的確不應該想得那麽複雜。”

  溫良丞之所以會擔心唐宋，是因為他聽過很多極端的例子，他希望能從方方面面保護唐宋，避免他也成為受害者。

  但這種傷害並一定會發生，也不一定會造成慘烈的後果。足壇每年都會誕生新人，也每年都會有新人成長成巨星。這些巨星中，也不乏擁有桀驁性格的人。

  他們能成長起來，說明不是所有人都會因針對而毀滅。而且一個人之所以成長，不是聽別人講多少大道理就會明白，很多時候還得親身經歷，並從中吸收經驗和教訓。

  他對唐宋的保護，只能點到為止。超過某個限度，就會成為溺愛。

  重要的是，他並不能說唐宋的行為是錯誤。唐宋想將自己設立成一個標靶，從而保護球隊中其他的人，這種品質其實很珍貴，他其實該給予肯定才對。

  “好吧。”最後溫良丞說，“我說服不了你，但你也別以為我會認可你的做法。作為懲罰，這周末的聯賽，我會將你放在替補席上。”

  “這不是一貫如此嗎？”唐宋察覺到氣氛緩和，立刻就笑著說，“足協杯之後的周末，我們這些主力輪休。臨原市的球隊還等著趁此機會在我們頭上拿分呢。”

  “你就不能給我留點教練的尊嚴嗎？”愣了一下後，溫良丞感覺很是無語，不過他也快也笑了，“但現在還想從我們頭上拿分可沒那麽容易。足協杯第三輪通關，帶給我們的，不止是主力球員的疲憊，還有整支球隊氣質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