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曈提著鞋，踮著潔白腳尖，如一隻輕盈的貓般踩在軟墊上，準備從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林高峰背後出門。

  “鑰匙在鞋櫃上，回來的時候自己開門。”

  不管林雨曈如何小心翼翼，還是被仿佛背後長眼睛的林高峰發現。

  “爸，你別多想，我只是出去找同學玩。”林雨曈用不容置疑的聲音說。

  “我多想了嗎？那你告訴我，我心裡在想什麽？”林高峰轉過頭，細細打量這位愈發亭亭玉立的寶貝女兒。

  林雨曈的眉眼間，越發的像她那位聰明且美麗的母親。行事的風格上自然更像。

  “我以為……”林雨曈眨了眨眼睛，最後撒嬌道：“爸，咱們就別玩猜謎的遊戲了吧！你知道我想回臨原市，我也想回去。高中兩年我都在臨原市七中，你知道我成績不好，在這裡我跟不上老師的進度……”

  “所以我才不準你回臨原市。瞳瞳，之前是我沒關心你，耽誤了你學習。現在我推掉了不少工作，準備和你奮戰最後一年。小時候你的夢想不是清華北大嗎？咱們還有時間，我和你們老師商量好了。在家裡，我給你找家教，在學校，老師會給你安排同學輔導。我們一起努力，最後肯定能實現你的夢想！”

  “什麽同學啊！”林雨曈急了，“你說的是項逸舟那個家夥嗎？他簡直煩死啦！婆婆媽媽的，比奶奶都煩！真正的男生，應該像唐……反正我不需要那個家夥幫我！”

  “項逸舟怎麽不是真正的男生？他父親是文聯主席，母親是商界精英。他出生於書香世家，書法鋼琴都會，哪裡不好？倒是你說的那個……”

  “爸！不許你看不起唐宋！”

  “不打自招了吧？我什麽時候提到過這個名字？再說，我不會像你這麽隨意的評價別人。”

  林雨曈俏臉一紅，跺了跺腳，將腦袋鑽進林高峰的懷裡。

  “爸，你就是看不起唐宋。不然你為什麽不讓我留在臨原市？我戶口本上的貫籍在這裡，但我這種情況轉戶口並不難。”

  “瞳瞳，我並沒有看不起唐宋。相反，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又或者是未來，我都認為他是難得的天才。”林高峰愛憐的拍了拍林雨曈的頭，柔聲說：“但也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敢讓你留在他的身邊。”

  “上次我不是說過嗎？如果你和皇家機械廠的人混在一起，親戚朋友會在背後說閑話。足協杯全國直播的時候，這種擔心已經變成事實。不過我不在乎，足球在大家的印象中是男人的運動，但女生也可以參與。球員、教練、裁判，這些角色女生都可以扮演。”

  “所以，只要你不怕，我也不怕別人的嘲笑。我所擔心的，是你的未來。唐宋是個難得的足球天才，他的能力我從來沒有懷疑。我也從來沒有瞧不起他，相反，我很怕他。”

  “在皇家機械廠的這段日子，你應該已經有所感受。唐宋用他的堅持，一直在影響身邊所有人。他會讓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覺的放棄自己的目標，轉而心甘情願的跟在他身後去實現他那幼稚、不切實際的想法……”

  “唐宋沒有要求別人那麽做，他也從沒說過不準誰離開的話！”林雨曈抬頭看著林高峰。

  “這就是最讓人擔心的。”林高峰緩緩搖頭，“很多人被唐宋耽誤了還不自覺……”

  “唐宋沒有耽誤誰！”林雨曈從林高峰身邊跳開，尖叫著說。

  “沒有耽誤誰嗎？”林高峰語氣加重：“足協杯進入第六輪，你應該知道意味著什麽！如果不是唐宋的頑固，皇家機械廠的球員就算隻拿獎金，已經可以人人買車買房！可實際上呢！他們什麽都沒有！”

  “沒錯，皇家機械廠之所以有可能獲得這些東西，是因為有唐宋。球員能打出身價，也是因為有唐宋。可這並不是他們失去這些東西的理由。現在，皇家機械廠保留著衝擊乙級聯賽的希望。但這只是唐宋的希望，對其他球員來說並沒有好處。”

  “如果皇家機械廠不讓出球隊主導權，他們的球員還是會一無所有。因為唐宋的想法根本就是錯的！球隊成為企業的附庸沒有錯，因為這樣球員才能獲得更多的收入，而不是緊咬牙關，去想什麽自給自足。大球隊有更廣泛的球迷基礎都不敢這麽想，一支小小的業余球隊有什麽資格這麽想？”

  “我不想你回臨原市，就是不想你繼續陷在那裡。現在你還年輕，可我不得不擔心你以後……”

  “爸爸，你真的誤會唐宋了……”林雨曈有些失神的說道。

  她發現自己無法反駁林高峰，雖然她還是認為林高峰並不了解唐宋。

  唐宋最初的想法，的確是帶著皇家機械廠自己玩自己的。但漸漸的，他也想到了這個現實的問題，他也想讓皇家機械廠所有球員有更好的生活。

  只不過，唐宋不想用大家所認可的那唯一的辦法。

  然而，事實卻是皇家機械廠依舊在為資金發愁。無法想象，一支在足協杯上創造奇跡的球隊，會面臨皇家機械廠此時需要面對的困難。

  所以，說唐宋那幼稚的想法耽誤了皇家機械廠並不過分。

  “不管我有沒有誤會唐宋，反正我不會讓你現在去臨原市。我不是要把你拴在身邊，而是等過幾年，你見得多了，再給你選擇的機會。就算那個時候你還是想回臨原市，我也不攔你。”

  “爸，我……”

  林雨曈很想堅決一點，可是林高峰這一切都是出自於一名父親對女兒的關愛，她無法做出傷害這種情感的決定。

  來回想了想後，林雨曈也不再堅持，不過她提出了一個條件。

  “爸，我可以留在你身邊。但你得教我如何做一名合格的足球經紀人，特別是如何解決那些麻煩的合同。比如上次那個零轉會費條款……你不許拒絕！因為你說過，女生也可以在足球運動中扮演各種角色。那我也可以成為一名足球經紀人。”

  吳悠從臨原喬牌轉到皇家機械廠，差點因為轉會費而不能成行。結果林高峰敏銳的猜到吳悠和臨原喬牌有零轉會費條款，最終才讓吳悠來到皇家機械廠。

  國內足球環境不規范，其實就算規范的足球環境，也會有一些糊裡糊塗的合同。如何利用這些合同中的漏洞，讓漏洞變成對自己有利，是一種藝術，也是一種手段。

  “你還是想……”林高峰有些氣結，喘了幾口氣後，搖了搖頭，說：“好吧，我會教你。除此之外，我所會的，我所知道的，都可以教給你。”

  “謝謝你，爸爸！”林雨曈驚喜的叫了一聲，重新撲進林高峰的懷裡。

  “你呀你……真像你媽。”林高峰再次拍著林雨曈的頭髮，想起林雨曈的母親當年，也曾有過不顧一切跟著他的勇氣。

  不過這種歷史，他不想在林雨曈身上上演。現在林雨曈之所以忘不掉唐宋，可以不顧一切的跟在唐宋身邊，是因為她還很單純，並未經歷多少生活的艱難。

  當她進入大學，從大學畢業之後，她就會發現理想並不能當飯吃。那個時候，就算林高峰不乾預，林雨曈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滿眼都是唐宋。

  林高峰並不認為這樣不好。因為成熟就是這樣，並不是年齡的增長，而是想要的東西變得越來越多。唐宋能給林雨曈的很少，林雨曈自然就不會將一切都投入在唐宋身上。

  兩人沉浸在父慈女愛的氛圍中時，聽到門被輕輕扣響。林雨曈積極的跑去打開門，發現項逸舟站在門口。

  “叔叔……啊，瞳瞳，沒想到你會主動來給我開門。今天是周末，我過來給你補課。”

  項逸舟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一副金絲眼鏡架在鼻梁上，仿佛下一刻就會抱著書，對著春風明月吟詩作賦。又或者，他會坐在鋼琴旁，彈奏一曲讓無數少女心動的曲子。

  “喂，項逸舟，你太過分了吧！老師隻讓你在學校裡幫我，你怎麽跑我家裡……”林雨曈皺著眉頭，不給項逸舟一點好臉色。

  她覺得項逸舟脂粉氣太重，很不想和他多接觸。

  “是我讓他過來的。”林高峰在林雨曈背後說道，“今天你的家庭教師請假，所以我讓項逸舟……”

  “爸！原來你早就安排好了！”

  林雨曈終於知道，林高峰早就知道她周末不會出去找朋友，所以才提前讓項逸舟過來。而剛才說那麽多，或許就是拖住她，等項逸舟有時間登門。

  哼，沒想到這麽大個人，還和自己的女兒玩心計。林雨曈偷偷對林高峰扮了個鬼臉後，想到兩人間的約定，乖乖的帶著項逸舟去書房。

  反正她和林高峰的條件已經談好，現在努力學習也沒什麽錯。正好以後考個離家遠的大學，然後天高皇帝遠，她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林家的書房裡全是林雨曈的東西。項逸舟扶著眼鏡，眼裡帶著仰慕的偷瞧林雨曈後，滾燙著臉將視線移開，假裝在打量這間滿是香氣的房間。

  “瞳瞳，沒想到你是個球迷。太巧了，我也是。”

  有些緊張的項逸舟發現林雨曈房間裡貼滿了足球海報，便努力的找個話題，想緩解林雨曈明顯的敵視情緒。

  “真的嗎？”林雨曈果然來了興趣，“那你喜歡哪支球隊？不許說耳熟能詳的那種……”

  “我……”項逸舟犯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