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足協杯資格賽臨原市預選便只剩下一周時間。

  臨原市西南郊區，臨原喬牌訓練基地。

  盧宏偉站在場邊，一言不發的看完球隊九十分鍾的訓練，然後點了幾個人的名字，讓其他人解散。

  看著幾個人走向教練辦公室的背影，張基準嘴角輕輕的扯了扯。

  “顧偉、孟輝、鄭起……可惜吳悠走了，不然老頭的心腹還是能湊一桌麻將。”這時，他聽到耳邊有人歎氣，回頭一看，原來是球隊的新第一門將，杜源。

  見張基準注意到他，杜源連忙解釋：“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忍不住感慨。以前加上吳悠，算是盧宏偉的心腹四人組。本以為吳悠走了，我能頂上去，結果……”

  說著又是悠悠一歎，語氣中不乏鄙夷和嫉妒。

  “你能和吳悠比？”張基準不屑的說。

  張基準和吳悠同在石油廠長大，同樣因為宋方劍的原因愛上足球。他們一起踢球的時間比皇家機械廠的球員還長。所以，即使吳悠的離開他很難接受，心裡卻依舊將吳悠當成朋友，不允許任何人詆毀。

  “你是瘋狗嗎？連名字都不許人提？”杜源沒好氣的說：“而且，我怎麽就不能和吳悠比？不管是門前技術還是反應速度，我都不輸給他。上次對皇家機械廠，換做是我上場，能讓他們進兩個球？我看吳悠那小子之所以跑去皇家機械廠，就是怕隊內競爭輸給我。”

  “嘁。”張基準懶得搭理他。

  只是，在他心裡也有那麽瞬間不太確定。他並不是懷疑吳悠的能力，而是從守門的角度來看，吳悠好像的確沒比杜源強多少。不然吳悠突然離隊，盧宏偉怎麽會一點反應都沒有？

  或許，盧宏偉以前讓吳悠首發，一是看在他是老石油廠的人，二則是吳悠為人沉穩，易於管理吧？

  盧宏偉帶著三人回到教練辦公室，坐在椅子上，臉色嚴峻的看著這三個球員。

  這三個人中，顧偉是他從以前球隊青訓隊直接帶過來的。孟輝和鄭起雖然年齡偏大，來臨原喬牌之前只是在乙級下遊球隊掙扎，卻也或多或少的和他有關系。

  “昨晚你們幹什麽去了？”盧宏偉用凌厲的目光看得三人垂下頭後，沉著嗓子問。

  “我們……”

  顧偉心虛的看了看身邊的兩人，正要開口，鄭起已經搶過了話頭。

  “盧指導，大晚上我們能幹什麽？就在宿舍睡覺啊。”

  孟輝也說：“對呀，不信你可以問助教，他每晚都查寢的。”

  盧宏偉又來回看了一遍三人，冷哼著說：“你們今天的訓練狀態，我還要找人問嗎？鄭起、孟輝，你們以前和馬俊同在我手下青訓，那個時候我還不是球隊的主教練，沒權利決定你們的去留，但球隊為什麽不要你們，你們心裡沒數嗎？”

  說著，盧宏偉有點激動：“馬俊雖然不是什麽老實人，但他至少知道輕重，重要的比賽期間，從沒出過什麽亂子。你們倒好，馬上就要參加臨原市的預選賽了，昨晚還跑出去花天酒地！翻圍牆？幼稚！你們當自己還是小孩嗎？”

  “馬俊他以前……”

  孟輝正要反駁，鄭起暗暗的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閉上了嘴，然後笑著說：“盧指導，以前的事咱們不說，但昨晚，我們真沒出去。”

  “還嘴硬！”盧宏偉氣得拍桌子，“顧偉，這次我不罰你，你告訴我，昨晚你們到底有沒有出去！”

  顧偉猶豫再三，低著頭說：“盧指導，昨晚我們真的在宿舍睡覺。而且，臨原市預選賽這種比賽，也犯不上你衝我們發火吧？”

  “這種比賽？”盧宏偉氣到極點，反而冷靜了下來，“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是，從名義上說，你們現在是在一支業余球隊裡面，你們的隊友，你們的對手，水平都不高。所以你們就提不起興趣。但你們別忘了，我們遲早是要回去的！顧偉我就不說了……”

  盧宏偉轉向鄭起和孟輝：“而對於你們，跟著我難道就是來混日子的？你們就沒想過最後一次證明自己？好好訓練，好好比賽，一步一步的回到頂級聯賽，你們連這點野心都沒有嗎？”

  “我們……”孟輝和鄭起相互看了一眼，還是堅持：“盧指導，我們當然想跟著你好好努力一次，但昨晚，我們真的……”

  “滾！你們都給老子滾！”盧宏偉打開門，連著三腳，將三個人踢了出去，“昨晚的事沒有證據，我可以不追究。但就這一次，以後你們敢再犯，就自己卷鋪蓋走人吧！”

  三人連滾帶爬的走遠，盧宏偉左右看了看，確認沒人，才狠狠的將門摔上。之後覺得還不解氣，又一拳將辦公桌邊上的戰術板砸了個洞。

  最後，他站在窗前望著訓練場走神。

  他今年五十五歲，以前是球員，在他這個年齡，身體不至於差到哪裡去。但他最近一直感到很累。

  他從事教練工作，是從三十五歲那年正式開始。二十年來，從他手底下走出去的球員好幾百號人，其中也有人取得過不俗的個人成就。但他心裡，卻並不以此為傲。

  他更關心的，是那些未曾達到預期的球員。這就像很多家庭一樣，強壯的大兒子不管怎麽優秀，得到的寵愛都比不上體弱多病的小兒子。

  顧偉是他看中的又一個好苗子，可惜不知道怎麽回事，年少成名後，狀態不僅沒有飛躍，反而逐漸有所下滑。這次他離開前球隊來臨原市，將顧偉也帶過來的原因，一方面是新球隊需要核心，另一方面，他心裡竟害怕顧偉在新教練手下得不到上場的機會。

  顧偉跟著他，雖然會錯過一兩年和高水平球員競技的經驗，但他們重回頂級聯賽後，盧宏偉會將他當成鐵打的主力，彌補這幾年的缺失。

  而孟輝和鄭起，盧宏偉顧念著以前的情誼，也希望他們這幾年能在他手下找回狀態，在退役之前，至少踏進頂級聯賽的門檻。

  可現在看來，這三個人，好像都不理解他的苦心。

  想著想著，盧宏偉眼前浮現出了一個少年。

  “唐宋啊……”盧宏偉暗暗歎氣。

  即使護短，盧宏偉也得承認唐宋比顧偉更有靈氣。如果在他手下，肯定能成為足壇的又一個天才。

  “可惜，那孩子偏偏要自甘墮落。”

  盧宏偉覺得唐宋之所以不敢來他手下，應該是聽過他對球員的嚴苛管理。唐宋知道這些很正常，畢竟以他在足球圈的知名度，踢球的人不認識他才是少數。

  很多人都有踢球的天賦，可惜能吃下職業球員的苦的人卻很少。而唐宋，和四廠那批球員是朋友，踢得好壞，都沒人會說什麽。

  只是，盧宏偉並不知道其實唐宋真的沒聽過他的名字。唐宋看球賽，更多的只是關心陸霄和宋方劍的球隊，其他球隊他覺得沒必要去了解。

  正想著，敲門聲傳來，盧宏偉拿起一件訓練服掛在戰術板上，整理了髮型後說：“進來。”

  滿面堆笑的吳勇立刻推門走了進來：“盧指導，下午抽簽您老去嗎？這次有八支球隊報名，其中有……”

  “抽簽結果你到時候告訴我就可以了。”

  盧宏偉覺得沒必要聽。顧偉的話其實說得沒錯，臨原市的預選賽對臨原喬牌來說並不是什麽大賽。

  “哦，那好。”吳勇應到，偷眼瞧了瞧掛著衣服的戰術板，然後就要退出去。

  盧宏偉卻在此時叫住了他：“抽簽出來後，你去一趟海口。”

  吳勇一愣，盧宏偉解釋說：“省市預選賽後之後，資格賽是在海口舉辦。我們要提前準備。”

  “這麽早嗎？”吳勇雖然意外，卻也並不覺得盧宏偉太過自大。而且他去辦這種事，期間還能吃回扣，於是很高興的就答應了。

  “還有。”盧宏偉想了想又說：“你去采購一批攝像頭，重點監控區域……就在宿舍樓附近吧。”

  吳勇還是老老實實的應承著，心裡卻暗暗好笑。剛才盧宏偉踢三人屁股的時候，他就在走廊轉角，因為知道盧宏偉的脾氣，他躲著沒冒頭，故意等了一會兒才來敲門。

  進辦公室後，那塊欲蓋彌彰的戰術板以及盧宏偉此時的要求，又進一步印證了他們師徒的矛盾。

  “盧指導，要不以後宿舍由我管理吧？我保證不會讓你失望。”吳勇借這個機會和盧宏偉商量。

  石油廠球隊變成臨原喬牌後，吳勇徹底被架空。平常乾的就是這種跑腿的活，雖然油水很大，吳勇卻一直提心吊膽，生怕哪天就被人取代。

  而管理宿舍，是他的一次冒險。如果做得讓盧宏偉滿意，以後再插手球隊其他方面的管理順理成章。當然，他也很可能會就此成為一個門房大爺。不過，就算是門房大爺，也是一支球隊的門房，和學校宿舍那種是有天壤之別的。

  “不需要，專業的事該由專業的人做。我不想再看到有球員一去不回。好了，你去辦事吧。”盧宏偉給吳勇潑了盆冷水。

  “哦。”吳勇臉上的笑容一到門外便消失了。

  確定盧宏偉不會聽到後，他小聲的罵了幾句。顧偉他們違反隊規，不過是臭罵了一頓。而對於他，盧宏偉這老家夥居然把吳悠出走的事都算在了他的頭上。

  而上次放唐宋進來的，還不就是顧偉！

  “要不是想讓張基準跟你踢球，我才不想受這窩囊氣呢！”吳勇很是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