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平原突然離開，包廂裡為之一靜。

  薑欣東看看西瞧瞧，最後站起來衝唐宋問：“小賴皮，你為什麽不和我爸爸簽約？我爸爸又不是要拆散你們，還給你們發工資。以後你們出門就不用考慮是打車還是坐公交了，你們可以自己買車。”

  唐宋並沒有解釋，他呆呆的坐著，眼前浮現著剛才合同上的那些數字，每一個零都在打破他對金錢的概念。

  “你在想什麽？”林雨曈柔聲問。

  林雨曈不看合同也知道，裡面肯定寫著唐宋簽約後的薪水，而且不會低。雖然不簽讓她替唐宋感到遺憾，但唐宋不為錢所動，讓她找回了最初見唐宋時的感覺，她覺得唐宋就該這樣。

  “這頓飯，看來只能我們買單了，該讓服務員少上點菜的……”唐宋很惆悵，早知道他就該假裝考慮一下，等大家吃完飯，薑平原買單後再拒絕。

  “你……你……”林雨曈剛產生的好感頓時沒了。

  “哈哈……”皇家機械廠的球員們轟然大笑，然後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繼續大快朵頤。只不過想到得自己掏錢，他們吃得有點心痛。

  蒙在鼓裡的王大壯沒有追問，也是拿起筷子就吃。他被耽擱了一會兒，這時得好好的補起來。

  “小賴皮，和你說話呢！為什麽不回答我！”薑欣突然很生氣，唐宋不回答她的問題就算了，為什麽不回答她，又要和林雨曈說話？

  “小賴皮又和我說話？”唐宋覺得這個幾次自稱小賴皮的女孩挺可樂，忍俊不禁的說：“可是為什麽你和我說話，我就得回答呢？”

  薑欣一愣。

  她從來沒考慮過這種問題，作為薑平原的女兒，又是一個從小長得漂亮的女生，很少有人會忽視她。所以她的問題不管多麽過分，對方總是會很認真的對待。然而她又發現唐宋好像很有道理，他的確沒有義務回答她的問題。

  “氣死我啦！你不是小賴皮，你是小壞蛋！是大白癡！那麽好的機會都不要！”薑欣有點抓狂。

  唐宋被驚呆了，喃喃的說：“原來，你之前說的小賴皮是在罵我……”

  “啊——你居然才知道！”

  薑欣直接暴走，張牙舞爪的衝向唐宋，一桌人趕緊丟開筷子去攔，卻被她熟練的躲過。唐宋也生氣了，他居然被別人罵了這麽多次才反應過來。可惜他和女生打架實在太沒經驗，不提防被小嘴大張的薑欣抓住手臂，若不是林雨曈眼疾手快過來拉開，恐怕得被咬上一口。

  勸架的人都愣住了。就算不是唐宋，被人左一個小賴皮右一個小賴皮的叫，心裡也會不樂意，所以不回答問題很正常。薑欣一言不合就要傷人，實在讓人意外不已。

  “你是小狗嗎？怎麽還會咬人！”唐宋有些後怕的說。

  “我就咬你，以後敢不聽我的話，我還咬！”薑欣氣呼呼的說。

  “他為什麽要聽你的話？”林雨曈咄咄逼人的反問。

  “我……我……”薑欣完全想不到理由，硬著頭皮說：“我不管，反正我就要這麽做！”

  “他是你想咬就能咬的嗎？我們現在就回臨原市，看你以後怎麽咬！”

  說完，拉著唐宋就走。滿屋子的人開始痛苦的撓頭，這兩個女孩來酒店前還一起痛斥過唐宋，怎麽轉眼間又杠上了？
  反應過來後，看著時間已晚，飯也無心吃下去，連忙向柳飄飄道別。

  四廠的球員對柳飄飄其實沒什麽心結，這次又得到她的幫忙，心裡便全然只剩感激。

  柳飄飄知道鬧到這個地步大家都很尷尬，可薑欣的脾氣她知道，剛才本意雖然不是傷人，要讓她依舊保持淑女風范，那是萬萬不可能的。於是替她一一道歉，並告訴大家不用買單，同時回臨原市的車已經在外面等他們。

  好好的飯局鬧得不歡而散，冷靜下來的薑欣也有些意興闌珊，嘟著嘴生悶氣：“我不是要趕他們走，是那個小賴皮太可惡了。他不和我爸爸簽約就算了，為什麽不理我？我又沒得罪他。”

  柳飄飄無奈一笑，說：“唐宋不是不理你，他是沒辦法理你。”

  “為什麽？不和我爸爸簽約的原因有什麽不好說出口的？”薑欣好奇的問。

  “很不好說出口啊。”柳飄飄歎了一聲，解釋到：“你爸爸雖然要簽下球隊，看重的卻只是其中幾個球員。如果唐宋代表皇家機械廠簽約，不被看重的那些球員，前途肯定未卜……”

  “你胡說，我爸爸說過不趕球員走的。就算要趕也不是現在，而是等以後在更高級別的聯賽時才給他們安排其他出路。他們達不到要求，走人不是應該嗎？”薑欣辯解到。

  “問題就在這裡。”柳飄飄接著說：“他們達不到要求，是誰說了算？你爸爸，還是球隊？皇家機械廠的球員都還有進步的空間，他們需要時間來達到最佳水平。而在一年跳一級的壓力下，你爸爸會給他們穩定的上場時間來磨煉技術嗎？所以，一旦球隊完全被你爸爸掌握，皇家機械廠就相當於散了。”

  “不是這樣的！我爸爸他……”被人說自己的父親不好，薑欣急得淚水在眼中打轉。可想到當初陪他父親一起打拚，和他父親稱兄道弟的叔叔伯伯，最後也有不少被開除，她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不是你爸爸的錯，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不過皇家機械廠好不容易重聚，大家說什麽都不會冒這個險。唐宋隻給你爸爸一半的股份，雖然有些幼稚，就是有這方面的考慮。”

  “那，我爸爸看重的是誰？”薑欣想明白後又問。

  “從我的角度來看，現在皇家機械廠值得你爸爸親自出馬的，只有吳悠、方小強以及……唐宋。”柳飄飄實話實說。

  “果然有那個小賴皮，我就知道他很厲害。”薑欣聽到薑平原也認可唐宋，心裡莫名的有些開心，隨後又有些黯然：“這樣一來，小賴皮可就被隊友耽擱了。”

  “哎。”柳飄飄又歎了一口氣，“人各有志。我們的遺憾在唐宋看來，說不定甘之如飴。而且，很多別人認為做不到的事，唐宋最後都做到了，沒有你爸爸的幫助，他們說不定也真的能取得不錯的成績。我都不知道幫他們到底是對是錯。”

  柳飄飄走到窗前，看著離去的大巴，心裡湧起無數情緒。

  她想幫四廠的球員，最主要的還是幫被陸霄辜負過的唐宋。

  薑平原為了名聲，迫切的需要有一支球隊。但恆飛集團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和人才，所以比起新建，購買一支有即戰力的球隊來打磨更合適。今年是聯賽改製的元年，可以說是一個試行期，各級聯賽的名額早已定好。要拿下一支聯賽中的球隊很難，投入也大。而那種球隊內部勢力糾結，牽一發而動全身，薑平原的指令傳下去能不能執行也是個很大的問題。

  一支業余球隊，尤其是皇家機械廠這種新建的業余球隊就簡單多了，用錢引誘核心球員，他們自然會和要清理的隊友劃清關系。薑平原就可以在不損壞球隊戰鬥力的同時，大刀闊斧的招來新隊員，按照他的意圖建隊。

  只是，柳飄飄和薑平原都沒想到，唐宋居然不為所動。

  柳飄飄當然希望唐宋靠自己的能力，帶領皇家機械廠取得不俗的成就。可是唐宋取得的成就越大，就越反襯出當初陸霄的離開是個錯誤。出於這種想法，她更希望唐宋和陸霄一樣，遠離四廠的球員。

  柳飄飄到現在也想不通，為什麽不斷有人許以唐宋更好的條件，唐宋都一口拒絕，最終都選擇留下。

  “哼。”這時，薑欣在她身後發脾氣，“這一口，我非得在那個小賴皮身上咬回來不可！”

  這個傻姑娘，哪有用這種方式記住一個人的啊……收起心情的柳飄飄莞爾不已。

  大巴平穩的行駛在安靜的黑夜中，車廂裡一度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說話。皇家機械廠的球員都知道唐宋為何會拒絕薑平原，他們也想勸唐宋別再固執，可同時，誰都知道唐宋不會改變心意。

  “哎喲！”唐宋突然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一半的股份是不是給多了？不過那個董事長也真笨，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的道理都不知道……”

  “你啊，這麽後悔，回去找他唄。就怕你不是想找他，而是想去被人咬一口。”林雨曈撇著嘴說。

  “我又不是王大壯，才不喜歡被人虐待呢。”唐宋說，然後他就釋然了，“不著急，那個董事長還會來的。咱們這麽好的球隊，他去哪兒找？”

  正低聲向侯永明詢問事發過程的王大壯訝然抬頭，想不明白他怎麽就成了唐宋口中的受虐狂。

  “咦……”林雨曈刮著臉皮羞唐宋，“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這不是大話。咱們球隊的確需要錢，唐宋的幾點要求也的確讓很多企業無法接受。不過這都是暫時的，只要咱們成績好，就能在談判過程中佔據主動。”溫良丞說著，提高聲音，“按我的想法買球員實現一年一跳算什麽？帶你們這群人實現一年一跳才是真本事！大家都打起精神來！接下來可就是地獄模式了！”

  “嘿嘿……”皇家機械廠的球員陰惻惻的咧著嘴笑，“咱們這群孤魂野鬼，本來就是從地獄來的！”王大壯鬱悶的嘀咕聲夾在其中：“我怎麽覺得溫哥在罵我？”

  涼風習習，冷笑陣陣，開車的司機嚇得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