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當然不會將唐宋這個理由當真。

  他也沒多想，他本來就猜不透唐宋，懶得去費那些腦筋，只是在他走的時候，認真的勸了一次。

  “唐宋，你明天還是走吧。說實話，咱們球隊除了王建軍那群要去讀大學的，其他誰敢提前走，我胖虎都會瞧不起。但你不同，你家那個情況……”

  “你嫌我家窮，我還嫌你踢球臭呢！”唐宋一邊說著，一邊拿起磚頭把安吉趕跑了。他覺得很委屈，他放棄那樣的機會留下來和大家踢球，安吉不感激也就算了，怎麽還嫌東嫌西？
  要嫌也是他嫌才對吧！
  林雨曈在一邊安靜的看著，這時候才走過來，拿出袋子中最後一個甜筒，撕開包裝，咬了小小的一口，然後遞給唐宋。

  她本來買了兩個，一個用來賄賂了安吉，所以兩人又只能分吃一個甜筒。

  “我說過要請你吃的。”林雨曈說。

  唐宋並沒有猶豫，拿過來咬了一口，然後遞回給林雨曈。兩人就那樣站在小區內的樹蔭中，安靜的吃著一個甜筒。

  “你不走，是因為他們？”吃到一半，林雨曈才開口問。

  “嗯，因為沒有我，那群笨蛋是拿不到冠軍的。”唐宋這次點頭了。他說過不騙林雨瞳的。

  “其實，你可以先去俱樂部青訓，然後再回來帶領他們拿冠軍。那個時候，你的實力更強，奪冠的概率也更大。”林雨曈小聲建議。

  “你別以為我真的什麽都不懂。”在斑駁的陽光中，唐宋搖頭笑了：“那些俱樂部免費培養我，連踢壞了球都不讓我賠，他們為了什麽？不就是想讓我給他們球隊爭取榮譽嗎？那個時候，我還能回來四廠？”

  如果要論見過的世面，十個唐宋也比不過此時的林雨曈。但林雨曈知道她被唐宋說服了，於是她選擇什麽都不說，和唐宋慢慢的將一個甜筒吃到最後一口。

  “好了，你走吧。我很窮，沒什麽能送給你。這樣吧，下次見面，我一定送你一份大禮。”唐宋吃完最後一口，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你在趕我走？”林雨曈也知道該走了，可她就是邁不動腿。

  “我沒有趕你走，我還有一點事……”唐宋撓著頭，將心裡的苦惱告訴了林雨曈：“今天贏了陸霄，我感到過意不去，想給他買份禮物。”

  給葉金石幫了這麽久的忙，唐宋還是有些積蓄的。他沒給林雨曈買禮物，就是因為他想先給陸霄賠罪。

  “你……”林雨曈怔怔的看著唐宋，突然轉身就走。她並沒有告訴唐宋，在她離開家出來的時候，陸霄正帶著他的父母提著禮物登門拜訪。

  林雨曈走得突然，讓唐宋覺得很對不起她。但沒辦法，他身上的錢不多，也許連一份像樣的禮物都買不起，他只能先安撫四廠未來的隊長。

  而林雨曈……唐宋暗暗發誓，如果還有下次見面，不管林雨曈要什麽，他都答應。

  自己都沒收到過幾次禮物的唐宋，在挑選禮物的時候非常糾結。他逛完一家超市，又去另一家商場，幾乎逛遍了臨原市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地方，加上踢球時的脫力，等他回到四廠生活區時，都快累得說不出話了。

  不過他對自己選的禮物很有信心，一想到能和陸霄重歸於好，他就覺得做的這一切都很值。

  第二天，唐宋少有的睡到十點之後才起床，下樓的時候，他覺得腿還是有些軟，不過都不重要了。因為他今天就會將禮物交給陸霄，他相信陸霄一定會喜歡這份禮物的！
  經過葉金石的修車攤時，唐宋看到安吉在跺著腳罵球員，以為球隊要開始訓練，趕緊上去打招呼。他才不想被丟下呢。

  “咦……唐宋？”安吉一下子愣住了，“你還沒走？我都以為錯過送你的時間了。都怪陸霄，那個家夥到現在都還沒來……”

  安吉想要組織四廠的球員給唐宋來個十八相送，結果人總是不齊，特別是昨晚答應過他的陸霄，到現在都沒出現。他覺得送唐宋這種活，本該由陸霄組織的，只要陸霄發話，這群球員肯定不會賴床。

  “我說了不走的！”唐宋差點後悔，他選擇留下來，就為了這群急著把他送走的球員？
  “咦，你們在說陸霄嗎？”這時候，陸霄的父母提著一大包東西，神采奕奕的向這個消息集散地走了過來。

  他們打開包，把糖果分給眾人，陸霄的媽喜氣洋洋的說道：“陸霄走啦，他被林高峰選中出去踢球啦！哎喲，你們不知道吧，職業球員的收入可不得了，主力的工資有一萬多塊呢！要不是聽林高峰說，我還不信。咱們陸家這次可算是……咦，葉工，你瞪我幹嘛？”

  “當著唐宋的面，你少說兩句不行嗎？”葉金石埋怨不已。

  “怎麽不能說了？咱陸霄被選上，那可是靠他自己的努力，我怎麽不能說了！”陸霄的媽不服氣，她並不知道選拔時發生的事情。也許就算知道，她也不會在乎唐宋。不過，她給唐宋的糖果還是比別人多了一倍：“陸霄讓我給你說對不起。那孩子，心底總是那麽善良，臨走還牽掛著以後不能保護你呢。”

  “陸霄……走了？”四廠的球員捧著糖果，就像二十幾尊雕像。

  那個一說踢球，大家便從被窩裡跑出來陪他踢的人走了？那個一說成立球隊，大家便陪他一起幻想未來的人走了？
  “走了好……走了好……”安吉失神的剝了一顆糖丟在嘴裡，嚼了一口，忙不迭的吐了出去，他覺得苦，一輩子都沒吃過那麽苦的東西。

  唐宋沒有伸手接糖，他捏著手裡的禮物，覺得周圍的一切都那麽陌生：“陸霄什麽時候走的？他去哪兒了？什麽時候回來？再過兩個多月，四廠的球隊就要開始訓練了，他能在那之前趕回來嗎？他要是不回來，我……我就不準他當隊長。”

  “你這孩子，在想什麽呢！”陸霄的父母哈哈大笑，覺得唐宋蠢得不行：“他走了，去大城市踢球了，以後都不會再回來啦。四廠的球隊算什麽，以後你們在電視裡看他踢球就行了唄！不過說來也怪，明明我們和陸霄很早就到了，林高峰卻非要等過了十點才走。這耽擱時間多不好？那可是少了幾個小時的訓練時間……喂，唐宋，你幹嘛？太沒禮貌了吧。”

  唐宋瘋了似的將陸霄的父母推開，搶過旁邊的一輛自行車，如離弦之箭般飛了出去！
  臨原市的每條街甚至每個轉角唐宋都熟悉，他甚至記得每個街口的紅綠燈時間。他沒有說謊，只要在臨原市他就不會迷路，就算今天也沒有。

  他只是眼前有些模糊，耳朵有些轟鳴，以至於他聽不到那些刺耳的鳴笛聲，看不到前方因為他而緊急刹車的大貨車。

  他從臨原市最小的小巷穿過，也從臨原市最繁華的街頭穿過，他腦袋中什麽都沒想，他只知道一件事：臨原市只有一條出去的公路，他一定能夠追上！
  汽車緩緩而行，陸霄抱著背包，將頭埋在其中。偌大的車廂裡空蕩蕩的，林高峰和林雨曈也沒說話，於是只能聽到發動機飛轉的嗚嗚聲，仿若哭泣的聲音。

  沉默中，視線掃過後視鏡的司機突然哈哈大笑：“原來世上真有傻子啊！他那破二八杠能追上咱們這輛車？”

  車上的三位乘客猛地抬頭，面面相覷後同時從車窗探頭向後看去。

  一個纖瘦的少年緊咬著牙關，蹬著一輛沉重的二八杠自行車，在汽車卷起的黃褐色塵土中，拚命的向前飛奔著，那距離越來越近，他們也看得越來越清晰。

  蒼白的臉上汗如雨下，卷起的褲管的小腿上，有條結了痂的傷痕。那個被司機嘲笑為傻子的人，赫然便是唐宋！

  “停車！快停車！”林雨瞳高叫著。

  “嘎——”車身晃動，驟然停了下來。司機不得不這麽做，因為那輛自行車就停在車頭，差一厘米就撞上去了。

  “開門！快開門！”不等司機破口大罵，林雨曈又急切的叫著，向車門迎了過去，“唐宋，你……你終於來了！”

  唐宋沒有看林雨曈，也沒有看站起來想攔他的林高峰，徑直走到了陸霄面前，然後木木的看著他。

  “唐宋，這不能怪陸霄。”林高峰在一旁解釋：“我給了你機會，是你自己……唔……”林高峰的嘴被林雨曈捂住了。

  “唐宋……”陸霄今年十八歲，據說他一歲的時候就會流利的說話，到今年為止，他已經說了十七年的話，但此時，他突然什麽都說不出來。

  “你沒有告訴我你要走。”唐宋的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

  “是的，因為我對不起你……”

  唐宋仿佛沒有聽他說話，而是自顧自的從兜裡掏出一個被汗水打濕的禮盒，鄭重的放在陸霄手裡：“你應該告訴我的，不然我差點就不能把禮物給你了。”

  別說林高峰愕然不已，就連司機都傻眼了。這孩子弄這麽大的動靜，就是為了送一份禮物？有什麽禮物犯的著冒被車撞的危險來送？
  在唐宋的注視下，陸霄用青筋暴漲的手，一層層的撕開包裝，慢慢的揭開禮盒蓋子。

  看清盒子裡的東西的那一瞬間，林雨曈捂著嘴驚叫了起來，陸霄的手也開始不停的顫抖。

  那裡面安靜的躺著一條袖標，一條球隊隊長才能佩戴的袖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