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疑點，無數的爭吵，無數的猜測，在賽前的一天都突然安靜了下來。

  因為這天雙方都要舉辦新聞發布會，各種問題可以直接拋給雙方主教練回答。

  蓉城六牛作為甲級球隊，這方面做得當然非常到位。他們早就對外公布了球隊接受采訪的時間，地點就在人民體育場的新聞室。

  隨著經驗的增加以及比賽檔次的提升，臨原市電視台的投入也在增加，這場新聞發布會他們派出直播團隊，進行了全程直播。

  這次發布會之後便是蓉城六牛提前踩場的官方訓練，黎君陽換上運動裝，帶著一個頭戴紅色發帶的高瘦年輕人，風采不減當年的出現在無數閃光燈和鏡頭前，向全臨原市觀眾和各地前來的記者回答著他們最關心的問題。

  “皇家機械廠是不是真的要和我們打對攻，這並不是個問題。所有教練都有選擇戰術的自由。我敬佩溫良丞教練的勇氣，也的確希望他說到做到，和我們一起給球迷奉獻一場精彩的比賽。”

  “我的球隊歡迎大家監督，也不怕外界的監督。因為我們的更衣室沒有任何秘密，用不著藏匿什麽。這並不是影射誰，而是在說一件事實。”

  “關於球隊的首發，以及江威是否會上場，這個請允許我賣個關子。但我可以這麽說，只要我認為有能力首發的球員，明天你們就可以在場上看到他們。”

  幾個問題回答得中規中矩，不免讓人心中生出“不愧是海歸派教練”的想法，連聚集在皇家機械廠戰術室看直播的球員們，都有給黎君陽鼓掌的衝動。

  “人比人氣死啊……”他們揶揄的看著溫良丞和成嶽，將頭撥浪鼓般搖著，“看看別人怎麽做的？他當眾罵自己的球員了嗎？他當眾喊出要和皇家機械廠打對攻的話了嗎？這才是主教練該有的氣度嘛。”

  “咳咳……”溫良丞覺得有點尷尬，所以將視線放在屏幕裡坐在黎君陽身邊的那個年輕人身上，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

  “這個球員明天要首發，我得想想怎麽對付他。”他假裝自言自語。

  “籲……”戰術室內響徹了喝倒彩的聲音。

  黎君陽在記者面前平穩的發揮，讓現場的臨原市記者覺得有些汗顏。這段時間郝記者被主編押著一心準備解說工作，臨原市缺少了一個批評皇家機械廠扛大旗的人物。但其余臨原市記者仿佛人人都變成了郝文斌，沒少對溫良丞進行抨擊。

  然而，皇家機械廠到底還是代表著臨原市，黎君陽委婉的提起皇家機械廠更衣室矛盾的事，讓臨原市的記者有一種一辱俱辱的慚愧感。但黎君陽說得又很在理，讓他們無言以對，只能在心裡又狠狠的把溫良丞進行了一番批判，覺得溫良丞太給臨原市丟臉了。

  所以，黎君陽話留三分，卻還是讓現場出現了短暫的尷尬。

  最後，還是某位記者問到黎君陽對成嶽的看法，才讓采訪繼續了下去。

  “我和成嶽之間……”

  黎君陽輕輕的冷笑了一聲，來到臨原市之後他心裡那種征服欲就猛地暴漲，現在他的自製力已經耗光，再也不想在記者面前裝什麽好好先生。

  “蓉城六牛是一家專業的足球俱樂部。每級梯隊每年都會誕生出一批可以進入下一級的天才。同時，因為俱樂部擁有專業的教練團隊以及不錯的職業前景，每年也會有無數的年輕人帶著夢想而來，希望用他們的天賦敲開我們的大門。但相信我，我們俱樂部只會留下各方面條件最出色的球員。”

  “現在，你們還覺得這是一個問題嗎？如果你們還覺得是，可以問我旁邊這位……”

  黎君陽指向了他旁邊那個年輕人，面對鏡頭，那名紅色發帶的年輕人毫不怯場，眉眼裡全是蠢蠢欲動。

  “放心吧教練，明天我就會讓大家知道，到底怎樣的球員才配得上蓉城六牛這樣的俱樂部！”那年輕人極為囂張的說完，語氣突然有點遺憾：“可惜，教練你說成嶽他不會上場，不然……”

  黎君陽及時的製止了他：“成嶽會不會上場，那是皇家機械廠的事，怎麽成了我說的？年輕人的表現欲望別那麽強烈。”

  那紅色發帶的年輕人果然就閉上了嘴，又讓人見識到了黎君陽的令行禁止。

  “嘿嘿，和他比起來的話，成嶽的履歷的確不值一提啊……”

  熟悉蓉城六牛的記者笑了起來。因為他們都認識，這就是嚴飛，和江威一樣，是蓉城六牛最看重的年輕球員之一。在他十六歲那年，就入選蓉城市足協U18代表隊，開始代表蓉城市參與一些國際性的足球交流賽。

  “年輕球員的舞台不止是國內的高中聯賽，現在你們還想繼續問剛才的問題嗎？”黎君陽淡淡笑著，臉上全是滿不在乎的挑釁。

  看到這副討打的表情，皇家機械廠戰術裡一陣嘩然，他們對溫良丞感到非常愧疚。

  “狗屁蓉城六牛，我們居然都被騙了！”

  “沒想到啊，黎君陽居然這麽會演戲。溫教練，剛才我們不該嘲笑你。可現在首發名單還沒出來，他一邊告訴球員我們不會上成嶽，一邊當眾諷刺成嶽，難道就不怕我們到時候把成嶽放進去打亂他的賽前布置嗎？”

  溫良丞平靜的搖了搖頭：“嚴飛在年輕一代中小有名氣，他的位置是中後衛，速度不慢……黎君陽把他放出來本就是為了敲山震虎。他認定我們就算知道嚴飛首發也沒有調整的余地。不過，他似乎並不知道，我就是在等他派嚴飛出來。”

  “唐宋，如果到時候被嚴飛盯住，別急著過人，先將球分給兩翼。分開他的注意力後，你再跑位等隊友回傳。缺乏後腰保護，我們就得利用年輕球員位置感不強的弱點。如果他的注意力還是在你身上的話，嘿嘿，那他們的後防可就好看了。”

  笑了一聲後，溫良丞又說：“侯永明，如果嚴飛來盯你，那就別客氣，替黎君陽教教這小子，一定要讓他知道什麽叫力量懸殊。至於有定位球的時候……成嶽，你知道該怎麽做吧。”

  “我會給他好看！”

  成嶽捏著拳頭說。

  他知道黎君陽對他懷著惡意，然而這還是他第一次發現，蓉城六牛的球員其實也瞧不起他。當初去蓉城六牛試訓時，這些蓉城六牛的青訓球員在旁邊圍觀，他還對他們好一通羨慕。現在回想起來，這些球員當時的表情分明就是在看猴戲。

  現在來到臨原市的主場，他當然要讓嚴飛知道，他成嶽不是猴，而是虎！
  溫良丞點了點頭，然後又捏了捏手指：“現在算是知道他們的一名首發中衛是誰了。可惜，其實我更想知道他們的首發中鋒。如果是古文柏的話，還真有點棘手……”

  古文柏作為蓉城六牛的板凳匪徒，溫良丞當然有很多辦法了解他的特點。一個底盤不高的球員要在中鋒位置上搏出名聲不容易，如果黎君陽沒有上當，而讓古文柏首發的話，成嶽這幾天和譚跳跳的訓練恐怕起不到什麽作用，到時候還是會被針對得洋相百出。

  但溫良丞不會因為這個擔憂而在首發名單報上去之前將成嶽換下。他相信成嶽的決心，也尊重這種決心。足協杯淘汰賽只有一場，成嶽未來卻有無數場比賽需要面對。這場比賽給了他退縮的理由，皇家機械廠即使贏球，影響的卻是成嶽的未來。

  這一點，在湘南彩電那場比賽後的更衣室“長談”中，也得到了唐宋的支持。當然，唐宋並沒有說得這麽明白，他只是淡淡的提了一句，讓溫良丞要給成嶽一點好處。

  但意思肯定是這個意思。隊友越來越多，彼此的羈絆越來越強烈，唐宋也從當初那個執拗於自己目標的少年，變得越來越有隊長的風范。他似乎默許了球隊裡新形成的不成文規定：每個球員的目標，才是球隊最終的目標。

  這種變化，比唐宋能力變化更讓溫良丞驚喜。

  得知嚴飛會在明天首發，但還不能確認蓉城六牛明天首發中鋒是誰，溫良丞此時喜憂參半。皇家機械廠球員發現成嶽有一個可以直接和嚴飛對話的機會，都在給成嶽鼓勁加油。

  這時，發布會現場又有人提出了一個嚴肅的問題。

  “黎教練，有傳聞說，為這次足協杯你們做的準備已經超出了常規，是什麽動力驅使你如此重視這樣一場比賽呢？”

  “終於等到了這個問題。”黎君陽突然坐直身體，目光炯炯有神的看向角落那台攝像機，仿佛要透過那個鏡頭直視某個人的眼睛。

  “因為我要征服臨原市，這就是我的動力。”

  淡淡的一句話，將所有隱藏的鋒芒全部暴露。整個發布會現場突然寂靜無聲，整座臨原市也突然寂靜無聲。

  在唐宋家裡，拿著酒瓶的唐明宇抬了抬眼皮，但他依舊醉眼朦朧，隻麻木的繼續大口灌酒，直到在電視前醉得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