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在臨原市外，就算在臨原市內，也有人夜不能寐。

  譚跳跳被他媽哄到床上，也不知躺了多久，依舊睜著大大的眼睛。最後，他實在忍不住，輕輕的推開譚富貴夫婦的臥室門，捂著譚富貴的嘴，悄悄的將他捅醒。

  “爸爸，我抑鬱了。”這是譚跳跳所能想到的最嚴重的病症，“你可不可以對我進行化療？”

  譚富貴朦朦朧朧驚了一跳，以為家裡來賊了，聽到譚跳跳幼稚的聲音，他又覺得好笑。這麽屁大點的孩子，哪裡能有什麽抑鬱。

  不過他還是乖乖的爬起來，到客廳和譚跳跳面對面鄭重的坐著。

  “那個大壞蛋真的晉級足協杯正賽了？”安靜的坐了一會兒，譚跳跳才鼓起勇氣不甘願的問。

  “嗯。”譚富貴點了點頭，抬頭看了看客廳的掛鍾，“如果沒晚點的話，他們應該已經凱旋。明天晚上我們會給他們辦慶功宴，如果你想他們的話，可以一起去哦。”

  “我才……”譚跳跳想用響亮的聲音拒絕，但怕驚醒他媽，接著便小聲的說：“不想見他們呢！”

  譚富貴笑了笑，知道讓譚跳跳失眠的原因果然是皇家機械廠，於是他說：“跳跳，雖說你和唐宋之間的賭局輸了，不過你的興趣不該由別人決定。如果你不想學踢球，那我給他們說。強扭的瓜不甜，唐宋也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那個大壞蛋……懂什麽。”譚跳跳差點又大聲叫起來，“他才不會那麽好心呢。而且，男子漢要輸得起。既然說了要成為他們足球興趣班的球員，那我一定得去。”

  譚富貴無奈，他相信唐宋斷然不會真逼著譚跳跳去踢球。但踢球到底是一件有利身體健康的事，譚跳跳既然不肯拒絕，他自然不會自作主張的讓唐宋取消這個約定。

  “既然如此，明天我帶你去買球衣球鞋。我相信咱家的跳跳是有天賦的，到時候你一定會讓他們大吃一驚！”

  “哼，那是當然。”譚跳跳嘟著嘴驕傲的說。他認為他的天賦不僅比唐宋高，還比所有踢球的人都高，只要他認真練習，一定可以腳踩意大利頭頂法蘭西，甚至還能壓得五星巴西永無翻身之日！

  “那好吧，早點睡。皇家機械廠會休整一周，一周後我親自送你去四廠。作為球隊董事的兒子，我看誰還敢欺負你。”

  “才沒有人能欺負我呢！特別是那個大壞蛋，我只不過可憐他罷了。”譚跳跳不服氣譚富貴用了“還”字。

  “行，沒人能欺負咱家的跳跳。”譚富貴憐愛的摸了摸跳跳頭頂，再次勸到：“早點睡，不然就會變得不聰明了哦。”

  “嗯。”譚跳跳心事重重的答應了一聲，在回到他的小床上，譚富貴將要為他關燈的時候，他終於說出了壓在心裡的煩惱。

  “爸爸，明天可以教我踢球嗎？我不想……一周後去見溫老師，我不想什麽都不會。”

  譚富貴搖頭一笑，這孩子原來是在擔心這個啊。

  “好的。明天我叫上你建國叔叔他們，咱們幾個臭皮匠在人民體育場給你來個強化訓練，到時候去皇家機械廠保管一鳴驚人。”

  “不！”譚跳跳嚇得坐了起來，“不能去人民體育場！那裡……那裡人多……”

  譚富貴抱歉的敲了敲頭，去人民體育場確實沒考慮到譚跳跳的感受。然而，除了人民體育場，其他地方好像也不合適……

  “爸爸，我知道一個地方。”這時，譚跳跳扭捏的說：“皇家機械廠不是要休整一周嗎？所以，那個地方一定沒人……”

  聽譚跳跳說了地方後，譚富貴也覺得不錯，當時便和譚跳跳約好，明天幼兒園放學後叫上丁建國他們一起。

  最後，譚富貴關上燈，聽譚跳跳呼吸均勻後，才輕輕的關上門，重新回到床上躺好。

  然而，此時的譚富貴卻又失眠了。

  他翻了幾次身，摸了摸肚子上的贅肉，嘴角苦澀的揚起。

  誰能想到此時的他，在大學還曾被評為系草呢？那個時候，他在球場上也是活躍份子，雖然沒入選校隊去參加什麽大學生聯賽之類的比賽，但在他們那個系，他是絕對的主力。而現在，他也不過三十出頭……

  想到此處，譚富貴不免心生感觸，低聲呢喃：“吾常身不離鞍，髀肉皆消。今不複騎，髀裡肉生。日月若馳，老將至矣，而功業不建……哎……”

  然後，他就被夢裡翻身的妻子一胳膊打在嘴上，痛得齜牙咧嘴。

  第二天，神清氣爽的唐宋騎著車，慢悠悠的頂著寒風往學校而去。將到學校的時候，突然聽到背後有人大聲嚷叫，趕緊往邊上讓了讓。

  接著就見王大壯繃緊身子，仿佛吃了興奮劑的蘭斯阿姆斯特朗一般，踩著自行車從他身後超出。一路上帶起的狂風，差點沒把其他學生的自行車吹翻。

  “誰呀！趕著去投胎嗎？”有人毫不客氣的就罵了起來。

  王大壯毫不氣惱，留下一串大笑進了校門。笑聲中飽含著得意和滿足還有期待。

  皇家機械廠獲得足協杯正賽資格已經過去一天時間，根據媒體傳播的速度，昨天這個消息就已經見諸報端。那麽，作為球隊的一員，王大壯這個名字將會成為七中學生歌頌的對象。

  王大壯搶在唐宋之前到校，就是要提前享受七中學生的膜拜。俗話說一鼓作氣，再而衰，雖然遲點到校也能享受這種待遇，聲勢上卻可能會小那麽一丟丟。這點虧王大壯不想吃。

  在車棚架好自行車後，王大壯便摘去帽子圍巾口罩，將他的真容暴露於大庭廣眾之下。

  接下來……

  “同學您是……”果然馬上就有人來打招呼，“高三的學長嗎？”

  哈，王大壯心裡嗤笑，不過他很能理解。雖然在學校裡出了幾次風頭，然而七中近千號學生，總會有那麽一些對他感到陌生的。比如這個，估計只知道他帶隊晉級足總杯正賽，而不知道他讀幾年級。

  問是否是高三，說明這位學生對他敬仰到了產生錯覺的地步。因為在大部分人心中，只有十七八歲的年輕球員才能如此優秀。

  既然如此，王大壯決定糾正這個錯誤：“不是哦同學，我呀，現在才高一呢。”

  王大壯說得溫文爾雅，氣度不凡。

  “哦，才高一啊……那你特麽的把車給我挪開！高一的臭小子也敢搶我們高二的位子！誰給你的勇氣！不許說梁靜茹！”

  聽聽，多吃驚的語氣啊……咦，等等，怎麽不太對勁……

  在那位高二學長的拳頭下，王大壯淚流滿面的把車移開，在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車棚裡孤獨寂寞冷的努力尋找自行車的容身之處。

  為什麽啊……為什麽和想的完全不一樣啊……

  “王大壯同學……”在王大壯迷惘徘徊之際，一個女生小聲的喚著他的名字，“你停這裡來……”

  王大壯哭喪著臉抬頭，眼前頓時一亮！
  那女生竟是秦若蘭！只見她今天穿了件粉色羽絨服，頭戴一頂白色毛絨帽，脖子上圍著一條大紅色絲巾，顯得很是乖巧。

  “我……我……我……”王大壯人是立馬走過去了，腦子卻像凍在了原地，半天說不出話。

  “呀，你差點把我的車撞倒啦！”秦若蘭假裝嗔怒，主動幫手忙腳亂的王大壯將車停好。

  接著，她往手上哈著氣，臉頰上紅彤彤的，也不知是凍的還是羞的。

  “咱們快去教室吧。”見王大壯還是遲遲不能開口，秦若蘭招呼著。

  “對，對……咱們去教室，我……我……”王大壯語無倫次的說著，手裡反覆揉著他的手套，卻不敢遞給秦若蘭，連他都覺得自己渾然是一個呆子。

  王大壯變成了悶嘴葫蘆，秦若蘭又不是話多的人，兩人沉默的並肩走著，幾乎快到教室的時候，才由秦若蘭說出了一句話：“報紙上說你們晉級了足協杯正賽。恭喜你，還有……明年加油，我相信你們肯定能拿冠軍！”

  秦若蘭並不知道足協杯是什麽級別的比賽，不過她覺得只要是比賽，努力拿冠軍肯定沒錯，而且皇家機械廠也一定能拿到冠軍。

  “嗯，我們一定會拿冠軍。”

  突然間，王大壯的心平靜了下來。別人是否會恭喜他已經變得不再重要，這時的他終於徹底的明白了那句話：有時候並不需要全世界都看到，只要有一個人懂就已足夠。

  這是清晨，所有學生都在往教室趕。兩人的對話被風吹著，傳入了他們身後的田泉耳中。

  “嗯，我們一定會拿冠軍。”田泉陰陽怪氣的模仿著這句話，扭頭對簡亦凡說：“王大壯那小子越來越不知天高地厚了，足協杯那是一般的比賽嗎？奪冠……嘿嘿，我把他今天說過的話傳播出去，到時候踢兩輪被淘汰，我看他臉往哪兒擱！”

  “你也知道足協杯不是一般的比賽。”簡亦凡低著頭，“那你就更該明白，對業余球隊來說，能獲得正賽資格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啊……唐宋他……果然比我厲害。”

  田泉愣住了，風不停的往他脖子裡灌。

  其實他們在心裡已經知道比不過唐宋，但簡亦凡如此坦然承認，還是讓田泉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