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連下了五日。

  待第五日的時候，整個唐軍營地已經陷入了泥沼之中。半山腰上雖然可以駐扎軍隊，可馬匹在這段時日已經將那些野草吃得一乾二淨，大山幾乎跟一個謝頂的中年男子一般，變成了光禿禿一片。

  由此也導致山上淨是一片稀泥土，別說是人，就連馬匹稍微用力踩踏幾下，都會跟著松軟的泥土一起滑落出去。

  僅是這樣的變化，或許還無法干擾到唐軍一萬精騎，最糟糕的事情在其後終於發生，唐軍營地中出現了不少病號。

  這些病號多是被淋濕而後感冒的，不少人都在大雨過後發起了高燒，軍中雖然有簡單處置高燒的辦法，可總歸不是什麽好辦法。

  病號一出現，整個營地的軍心終於開始動搖，加之援軍這麽多日都未曾出現，振武軍基本上已經可以說是彈盡糧絕。

  落到這般田地，也是趙飛揚決計沒有想到的。

  本以為援軍在大雨結束之前定然可以趕到的，可是，而今兩路援軍絲毫沒有動靜，若是繼續等待下去的話，恐怕真的會餓死在這裡。

  山下圍困振武軍的回鶻人雖然也不好受，可多少有補給支撐著，他們的情況可比振武軍實在強太多了。

  因此，在見到半山腰上的唐軍逐漸萎靡之後，下方的回鶻大軍也終於開始騷動起來。

  他們等待的進攻時機，似乎也終於要到了。

  這一夜，趙飛揚突然調集全軍的中高層將領到山頂議事，此事進行得十分隱秘，山腳下是根本不可能發現任何狀況的。

  即便是大軍之中，也無法知曉這樣的狀況。

  山頂處的簡陋營地上。

  趙飛揚已經把搭建的簡易帳篷給拆了，這些時日來，若不是考慮到蕭薰兒柔弱的身體，恐怕趙飛揚也會跟著士卒們一起同甘共苦。

  即便如此，每日的進食趙飛揚跟士卒們都是一樣的，絲毫沒有任何差異。

  憑借皇帝如此行為，軍營中確實一點兒怨言都沒有，畢竟皇帝都跟他們享受一樣的待遇，士卒們確實沒什麽好說的。

  “諸將，朕今夜召你們來，是打算明日一早突圍出去的。”

  “山下的回鶻人已經蠢蠢欲動，恐怕就在這兩日，他們便會攻上山來。到時候吾等一萬精銳，恐怕是抵擋不住的。”

  “朕知道軍中的許多弟兄們都患了病，若是繼續拖延下去的話，恐怕這些弟兄們的性命也會不保朕不能坐視如此。”

  “因此，今夜，便要商議出一個求助援兵的法子，汝等有任何想說的，可以一一講出來。”

  趙飛揚這樣一說，眾將領們立即就明白了，想來這一次等援軍是等不到的，還不如拚殺一把，說不定反倒能殺出去。

  不過，對方數萬大軍就在外面，此時的唐軍卻已經呈現出極為虛弱的狀態，若是全部都殺出去的話，既是不現實的，恐怕也容易出現新的狀況。

  由此一來，便不能這樣做。

  眾將領們心裡一合計，一下子就明白了。

  這麽多人是不可能全部都走的，那麽必須會有一些人拚死留下，來為其他人爭取時間，否則的話，這麽多人誰都可能走不掉。

  趙虎作為虎賁營的禁衛統領，是第一個跪倒在地上的，他倒是沒有任何廢話，直接開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皇上，明日一早，您換上另一身盔甲吧！讓虎賁營護著您一起殺出去就成了。”

  “俺到時候穿著你的衣服，站在山頂上指揮，來迷惑一下回鶻人就行了。”

  趙虎一副忠肝義膽的模樣，的確讓趙飛揚吃了一驚，本以為趙虎會說他帶著虎賁營護送自己離開，沒想到他願意留下來代替自己。

  大家都很清楚，一旦皇帝也在離開的隊伍之中，剩下的這些人，恐怕是活不下去的。

  被拋棄的滋味兒不好受，況且被扔下的恐怕是患病的士卒們，若是這般的話，他們肯定也沒有抵抗的精神。

  到時候一旦回鶻人殺到滅奴山上，這些振武軍士卒只有一個下場，那便是身死人滅。

  不過，雖然眾將領心裡都清楚，卻沒有人反對趙虎的意思。

  不僅如此，許多跟隨趙飛揚的老將們，還主動站出來表示，“皇上，明日就讓趙統領護送您離開，末將來假扮成您的樣子就好了。”

  “我麾下的一營人馬，也全都可用，可用掩護皇上您撤退！”

  “皇上，俺也可以。”

  “俺也是一樣。”

  “吾等跟隨皇上進入振武軍以來，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大戰的廝殺，皇上對我們那真是沒話說。若不是加入振武軍的話，吾現在可能只是鄉間裡的一個農家子弟，多虧皇上給了吾這個機會。”

  “吾願為皇上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

  聽到這話，眾將領們都一一跪下給皇帝磕頭，“吾等願為皇上效忠，萬死不辭。”

  不管眾將領們的真實想法到底如何，可這麽多人把選擇權送到自己手中，趙飛揚還是極為高興的。

  只不過，越是高興，他就清楚自己越不能走。

  本來，作為一個帝王應該狡詐無情一些，碰到這種事情就該讓手底下的人去送命。

  可是，趙飛揚本來就不是一個無情的人，與這些士卒們長年累月地相處，已經不止是簡單的君臣關系那麽簡單。

  若是這一次他扔下這些士卒逃命的話，以後還有誰願意真心實意為他賣命？

  人心都是肉長的，即便是這些士卒們是為了前程來的，恐怕也不希望自己效忠的對象是一個刻薄寡恩的人。

  “不，爾等不用說了，明日朕留在這裡，派遣一隊人馬去求助援軍。”

  “切記，晝夜不停趕往關中，一定要把援軍迅速帶來，朕和留守這些弟兄們的希望就在你們手中。”

  說罷，不顧士卒們反對，趙飛揚先統計了一下全軍的傷員名單，然後把那些健康的士卒抽調出一千人，而後又抽調出一千匹壯碩且沒有生病的戰馬。

  讓這些人組成了一支隊伍，好讓他們去求助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