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女再也不動了之後,走刀什麽的都顯得十分輕松容易,陰銳沉默的走刀,片刻之後他從鮫尾上抽出了歧路,疲憊地後退,背靠著洞壁,擺手:“給她包起來吧,塗上藥膏止血,她不會死的。”
陰翳上前,和大勇一起幫著阿大抹上藥膏,用生絲絹把鮫女的長尾纏了起來,翠玉候給她帶來的傷口並不大,但歧路留下的傷痕觸目驚心,白色的腿骨從血肉中露了出來。看起來陰翳經常輔助陰銳,手法熟練,加上藥膏神效,這麽大的傷口包好之後出血就暫停了。
陰銳轉身離去,長歎了一口氣。許久之後,陰翳佝僂著背跟了出來。陰銳正站在水潭邊,潭中倒映著漫天星月。陰翳問道,“明天晚上就是我們的蛛巢之宴了,酒水食物都已經全部準備好了,還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去做好嗎?”
“我們還有多少條魚?”陰銳淡淡的問道。
“還有十四條,全部都還養在裡面。”陰翳低頭看了一眼那深潭。
“沒有做過手術的她們必須養在水裡,達摩克利斯號上面沒有那麽多的地方容納這麽多的鮫女。隻留下七條就夠了,剩下的都殺掉,留最好看的七條。”陰銳說道,“還有水底那些骨頭也都處理掉,上面留著我雕刻的痕跡,我不想讓別人從骨骸中看出我的手術技法。”
“主人是不是多慮了,這些骨頭不會被任何人知道的,留在島上的人會和這個島嶼一起死絕。瀛縣滅亡的時候,火山會上衝雲霄,海水會倒灌入火山口,大潮鋪天蓋地,把這裡的一切都卷入冥川,然後消失在那個叫歸墟的地方。”陰翳說道,“楚昆陽一直想去的歸墟。”
“不,你並不知道歸墟是如何形成的,你也不知道楚昆陽為什麽那麽想要去歸墟。”陰銳眼角微微一跳,“但假若有哪怕一具骨骸沒有被卷入歸墟底部,它就會順著星川流回陸地上去,會被人發現。我的作品,哪怕是廢棄的作品,也不能流入凡夫俗子的手中!”
“星川?”陰翳一愣。
“天下萬物都是如此,有生就有死,有死就有生,冥川是注定通往歸墟的洋流,一旦被卷入冥川,連龍都逃不出來,冥川便是這海中的死之長河,但古書中說還有名為星川的另一條洋流,它便是我們逃生的航道,是回陸地上去的,是生之長河。”陰翳說道。
“冥川和星川交匯的地方,兩股相反的洋流相互影響,所有的吸引力都在這一個地方匯聚在一起,然後就會變成一個無比巨大的超級漩渦,那就是歸墟。歸墟的位置特殊,風水獨特,但是若是落下去,肯定是沒得救了。但是若是在下去之前,順著星川洋流,就可以離開!”
“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找尋星川,它一定存在,因為若是沒有星川,我們放出的瓶子便不可能漂回陸地上去。但我當時一直沒有把握,我猜它在瀛縣的南方一千六百裡,在那裡冰冷的冥川和溫暖的星川交匯,海水形成巨大的歸墟漩渦,我們可以通過冒險漩渦航入星川!”
陰銳說,“除了我,你是這裡第二個知道星川的人,就連韻君也不知打到!還記得麽?多年前我曾許諾帶你去人類的地方,帶你看看真正的城市,我會告訴每一個對我們的財富驚訝的人,你是我的妻子。”
“你還記得這個許諾.原來你還記得”陰翳的聲音微微顫抖,“可我已經不能在萬眾之前為你舞蹈了,我這樣的老人坐在你身邊只是讓人恥笑,你應該帶著韻君入城,她才應該是你的妻子。”
陰銳搖頭,“別說這些了,你們都是我的妻子。我隻想告訴你,我們必能逃出這個牢籠!”
“是,必將如主人所願!”陰翳大聲說道。
“去吧,殺了她們!”
陰翳緩慢地爬到到水潭邊,掏出青翠的哨子,含在嘴裡悠揚地吹奏。哨聲中,古鏡般光滑的水面上忽然出現了波紋,而後是跳蕩的水花,水花中鋼青色的身軀隱現,上身是誘人的身軀,下身是猙獰的長尾,鮫人們逐一遊入了水閘,這是喂食的哨聲。
陰翳在大海中運用自己學到的青烏秘術捕捉到了大量的鮫女,其中看上眼的帶回來養著,看不上眼的殺了扔回去。哨聲響起的時候,便會有人在水閘這邊投下鮮活的海魚。陰銳喂養這些鮫人,跟喂養家畜沒有區別,在她們被雕刻為作品之前,她們跟家畜一樣卑賤。
陰翳默數著,當第七個鮫人遊入水閘之後,她停止了吹哨,水閘猛地落下,鮫人們被隔開了,驚恐地隔著鐵閘對望。水閘這邊並沒有以前那樣出現食物,她們畢竟是高度接近人類的物種,智商很高,很快就意識到危險了。
水底的機括發出隆隆的低聲,機關發動,沉在潭底的鐵網被收攏起來,水閘這邊的七個鮫女被網魚那樣網了起來,吊在了空中。她們用盡全力翻騰掙扎,但那張鐵網是珊瑚金的質地,那是用來打造刀劍的上好材料,她們再怎麽掙扎也只不過是割傷了自己的身體。
。七張女孩的臉隔著鐵網往外張望,濕漉漉的長發黏在身上,她們一時一臉迷惘,一時憤怒的張嘴露出鋒利的犬齒,簡直是惡鬼。陰翳看著這些鮫女掙扎的樣子,這些本是她的同類,她卻沒有任何憐惜之情,她低聲說道,“不用掙扎,死的並不是你們。”
陰翳緩緩的脫掉了自己的外衣,她裡面穿著的衣服卻不是柔軟的布料,而是犀利的魚鱗甲,上麵包含著大量可以迅速取用的武器。她在臉上擦拭,抹掉用於偽裝的油泥後,隱約可見她年輕時的樣子了,便如古老壁畫上的美人。
陰翳坐在潭邊把長發盤起,驕傲地挺起胸膛。她確實老了,但她的身體還如年輕時那樣素淨無暇,就像魚的皮膚永遠不會有皺紋。她朝著水潭之中跳了下去,變形的雙腿在空中繃的筆直,兩把刀劍從她身上的魚鱗甲上拔出,她撲入了水中。
陰翳筆直地墜入潭中,幾乎就在同時,剩下的七個鮫女已經撲向了她,蛇一樣的身軀擊水。被如牲畜般囚禁在這裡飼養,她們早已憤怒了,恨不得把陰銳和陰翳撕成碎片,只是沒有機會,現在陰翳居然把自己送來了,她們不會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陰銳面無表情,坐在岩石上俯瞰,隨手把玩著小石頭,把它們投入潭中。膝蓋骨不能支撐著陰翳跳舞了,但在水中仍舊如魚尾般有力量。加上他教給陰翳的天羅刺客手法和一身武器,他對陰翳有絕對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