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老爺,見到自己的老爹很高興,但是,他為什麽搬家不告訴一聲?”
高遠的問話把徐哲拉了回來,徐哲問道:“你身上的痣都是有誰知道?”
“哦,你說的是這個啊,當然我娘知道,除了我娘,好像沒有其他人知道了,縱然是有人知道我腿上的,也未必知道我耳朵後面的,知道我耳朵後面的,也未必一定知道腿上的。”
“你的意思是,沒那麽巧是不是?”
“對啊。”
“所以,你就一開始認定,他們說的一定是正確的,你爹爹是沒錯,對吧。”
“對啊,而且,我仔細看了我爹的樣子,他的眉毛和我一模一樣,你瞧,我的眉毛中間稍微有些毛,而且是有些發黃,我娘還說過,我這眉毛是跟貓一樣,還小時候說我是貓托生的呢。”
那天赴宴的時候,徐哲確實注意過老頭的眉毛,確實是跟高遠很像,但是這個細節徐哲卻沒有注意到。
這種類似性巧合的可能性非常之小,再聯系高遠身上的特征,聯系醫院裡的那些病例,徐哲現在幾乎可以斷定,那老頭一定是高遠的老爹無疑!
現在,徐哲所面臨的問題就是要不要把這一切前前後後告訴他。
這事實真相太殘酷,徐哲有些不忍和盤托出!
徐哲繼續糾結著。
但是,車子前方就快要到客棧了,徐哲們要馬上離開,高遠必須要跟徐哲們走,他現在已經是孤身一人了,而且,徐哲必須要照顧他。要說服他跟徐哲們一塊走,就必須把真相全部說出來。
“你見過很多人,他們身體並不強壯,但是他們卻能夠很多人敬重他,對不對?”
“是啊,我們那裡的老族長,身子骨還沒有幾十斤重,但是他一說話,其他人都得聽著,他在外面闖蕩很多年,有人說他吃過很多苦頭,但是卻沒有倒下,他說什麽都是很有分量的呢。”
徐哲苦笑道:“這就是了,即便是身體強壯的小夥子,那也是要聽他的對不對?”
高遠點點頭。
“就是這樣,經歷過磨練,才能夠讓自己的心裡面強壯起來,身體的磨練是磨練,而心裡上的磨練也是一種磨練呢。”
“陳老爺,您到底想要說什麽呀?”
“我的意思是說,呃,碰到什麽事情的時候,不要怕,縱然是一時趴地下了,還能夠站起來,這才是好樣的呢。”
高遠點點頭,說道:“您說的是。”
徐哲又想了半天,仍然是不敢把真相全盤托出,最後咬咬牙,終於說到:“高遠,你的父親可能要暫離你一段時間了。”
“啊?為什麽?”
“是這樣的,他可能,可能身體不太舒服。”
“他在哪兒?他還在醫院嗎?”
徐哲搖頭,說道:“他不在了,他已經走了。”
“什麽?那你見到他了嗎?”
徐哲又搖頭。
“那,那你怎麽知道?”
於是,徐哲就把那天夜裡,兩個人怎麽進入到徐哲們的房間,然後又怎麽把徐哲綁到了醫院裡,徐哲又是怎麽脫身的,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高遠聽得入迷,見徐哲說完,問道:“啊?沒想到那天晚上發生了那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呢。”
徐哲看著高遠的眼睛,接著說:“那天晚上,他們很有可能來綁的人,就是你!”
高遠越聽越糊塗,支支吾吾地說道:“那、那是怎麽回事?我怎麽聽不明白啊。”
“我被綁去的醫院,和你做手術的醫院,其實是一家。他們以為是綁的是你,而卻把我綁去了,這個手段沒成功,所以,他們就換了一種方式,後來,他們就用親情的方法來騙你過去,然後,然後接下來你就知道了。”
高遠眼睛越瞪越大,搖著頭說道:“怎麽可能,他、他是我親爹呀!”
徐哲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問題就出在這裡。他確實是你的親爹,醫院裡的病例和檔案我都看過了,他的血型和其他都跟你對得上,他是你的親爹沒錯。”
“……”
“但是,他騙了你。他現在走了,離開了,或許再也不回來,或許再也不見你了。”
過了好一會兒,高遠才從驚訝的表情中變成了哭泣,眼淚一下子迸發出來。
“陳老爺!可是,可是我不願意相信怎麽辦?”他一把抱住徐哲,大哭。
徐哲不斷地輕輕拍著他,小聲安慰。
這時候車子已經在客棧門前停了好久,胖子和蘇嬋等人在門口看見徐哲們說話,也就沒來打擾,見到高遠抱著徐哲哭,都紛紛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胖子想過來問,看徐哲擺手,又停住了。
“您、您能再跟我說說麽?”高遠抽泣道。
“咱們下了車再說吧。”徐哲扶著高遠下來。
“東西收拾好了,全部都準備妥當了,咱們走吧。高遠怎麽了?”
“路上再說,高遠跟著我們走。”徐哲說道。
“跟著我們走?”胖子、蘇嬋、曉月齊聲問道。
“對。”
“可是,可是……”幾個人一臉的大惑不解。
“走吧。”
見高遠仍然是虛弱不堪,徐哲又在他背部撫了撫,給他補充一些氣息,過了好一會兒,他的神色也慢慢變過來,臉也沒那麽白了。但是仍然一個勁兒的哭。
徐哲和高遠走在後面,又勸解他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常之八九,我自己也是這樣。像是我吧,為什麽到這個地方來,其實也是因為事情不順遂,所以被逼迫的沒辦法。”
“世界上的人有很多種。比如說,別人送了你一塊餅,你是不是會感激他?”
高遠抽泣著點點頭。
“對,這是人之常情。但是,就會是另外一種情況,你送給別人一張餅,但是,那個人卻想要你第二張餅,你要是不給的話,他還會過來打你。這樣的人叫什麽?”
“叫不講理。”
“對了,你也知道的,是不講理。為什麽你會說不講理?很簡單嘛,對不對?有些人就是不講理。咱們往大了說,中國人有句話叫‘禮尚往來’,為什麽會有這樣一句話呢?”
“因為以前的時候,有的人不‘禮尚往來’,所以,後來就有人提倡‘禮尚往來’。這就好比小時候父母和老師一定教給我們要做好人一樣,為什麽要這樣教呢?就是因為不教的話,或者教錯了的話,就變成了不好的人。”
“既然有不好的人,那麽就一定會有不好的事情。我們提倡什麽,就必然因為先前缺少什麽,自己覺得這是應該的事情,有些人就覺得這些是不應該的。就像你剛才說過的,‘不講理’,所以,我們才要做講理的人,而不應該做‘不講理的人。”
“所以,問題就出在這裡,如果,你作為一個講理的人,碰到不講理的人該怎麽辦呢?”
“打他。”
“除了打呢?”
“還要恨他。”
“還有呢?”
“沒了。”
“報仇是人的天性,也是動物的天性,你是不是有這樣的經歷呀,有一天你打了某隻狗,那隻狗一定記仇,對不對?你打狗,然後狗咬你,這樣來來去去就沒完沒了。那該怎麽辦?”
“所以,這就需要你的心胸了,需要你的心理強大起來,需要你正確地去處理,咱們孔夫子說過一句話,以直報怨,說的就是這個道理。明白了嗎?”
高遠點點頭。
過了好一會兒,他問道:“那我該怎麽辦?”
“接受它,然後試著以自己的方式去處理它,就這麽簡單。”
“那,那什麽是自己的方式呢?”
“這就需要你自己心裡上的強大。你要學著自己會處理,而不應該把所有情感都放在仇恨上,放在不平上。”
“徐哲懂了,你是在說徐哲爹爹吧。”
“嗯。是的。”
高遠仰起頭,對著徐哲說:“如果他真的是我爹,其實,其實我還好。”
“什麽是還好?”
“其實,我見了自己的老爹,我很高興,因為我從小就沒有自己的爹,小時候我娘也老念叨我爹,但是卻從來不告訴我真實的情況。”
“後來我在小的的時候,老讓別的孩子嘲笑我,說我是個沒爹的孩子,那時候我就很生氣,跟別人打架。盡管我沒有見過我爹,但是不允許別人罵他,也不允許別人罵我。”
高遠又接著說道:“這麽多年來,我長了這麽大,除了我娘關心愛護我,就沒幾個人了,我希望有自己的爹,那是我從小的願望。前幾年,我終於見到了他,我的願望也就實現了。”
“我身為一個兒子,卻從來沒有給爹磕過頭,從來沒有給爹盡過孝,這次,我也算是盡孝了吧。要是他真的不要我了,那我不怪他。我身上的東西,本來就是他給我的,他想拿去,就拿去好了。”
聽到這裡,徐哲忽然眼淚差點掉出來,還虧徐哲先前囉囉嗦嗦七拐八拐地說了那麽多,卻沒想到高遠是這種想法,這家夥心地寬厚,有孝心,這是先前徐哲萬萬沒有想到的。這時候的徐哲差點激動地一下子抱住他。
這些天來,他們一直在一起,經歷了兩次離別和磨難,現在終於又成了同行之人。先前看他喜歡沾小便宜,就以為他是那種粗野小人,但是聽了他這番話,還真是不能小覷呢。
人真是不可貌相,同時,了解一個人也不僅僅只看表面。以德報怨,心底醇厚,這才是真正的丈夫氣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