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的生死離別,太多的人間悲劇,夏笑回家算是唯一值得我高興的事了。和夏大叔一番接觸下來,他人很好,古道熱腸,對我這個陌生人施以援手,我真為夏笑感到開心。
我滿懷喜悅,迫切希望夏大叔盡快回家,腦子裡尋思著怎樣解釋夏笑的遭遇,以及我和她怎樣認識的,這感覺,就跟上門見女方父母一樣忐忑吧。
突然間,我對夏大叔的敬畏之情多了些,好尷尬。
夏大叔出去之後,再無音訊,一直沒等到他回來。去哪兒了?夏大叔應該不是不打招呼就走了的人,是遇到什麽事情耽擱了吧,可都臨近午夜了,村裡也就十幾口人家,能忙這麽久?
我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到村裡找找,也好放心些,這麽乾等不是辦法嘛。夏家村不大,一條街,兩排房,從村口走到村尾花不到二十分鍾。
午夜的村子格外的寧靜,寒風刺骨,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說不上的味道,有香蠟錢的氣味,還有細微的血腥氣。
出事了?
我一個激靈,加快了腳步,我見村口有手電光閃過,沒準夏大叔在村口。
村口有廟堂,供奉著鬼像,按理說夏大叔是五人中最後活著的人,真因為揭開紅布遭到詛咒的話,應該躲得遠遠的才是,這麽晚了,要知道午夜是陰氣最重的時分,還跑去村口不好吧?
我擔心他的安全,急忙跑了過去。
來到村口,我見有人立在廟堂前,走近一看果然是夏大叔,他手裡正拿了一把鐵錘,站在小廟堂前,凝視著廟裡的紅布石像。
這廟不大,和尋常所見的土地廟差不多,我當即喊了聲:“夏大叔。”
他嚇了一跳,回頭驚訝地看著我:“小王?這麽晚了你不睡覺,跑這兒幹嘛?”
“我看你沒回來,就出來瞧瞧,大叔這是?”我指了指他手裡的鐵錘,詫異起來。
夏大叔說:“想借著酒勁,了了心頭事,不然睡不踏實。”
原來夏大叔今晚過來是要敲碎石像,我先勸住他,仔細觀察過後說:“大叔這裡怪陰森的,再說你想想看,如果真的有鬼怪,可鬼怪不怕鐵錘啊。”
夏大叔搖搖頭說:“我想過不少辦法,實在都不奏效,還讓一些假道士給騙了,我心一橫,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砸了石像,之前我還沉得住氣,但谷嫂一死,我真的坐不住了。我不是怕死,是不能死。”
我安慰說:“不要悲觀,這事兒還沒結論,要真是這石像背後搗鬼,肯定有人收拾他。”
夏大叔歎了口氣:“哎,我足足在這兒站了半個小時,酒勁都過了,還是下不去手,沒種啊我。”
石像被紅布遮的嚴實,看不清是何方鬼怪,我問:“村裡人都來這裡上香?”
夏大叔點點頭:“別人燒香是祈福,咱們夏家村的人燒香是求饒,祈求這鬼怪放過,沒人敢不敬,我死之前還不如砸了這邪祟的像。”
聞言,我慢慢靠近那尊石像。
“別!小王!你一個外人不要瞎攙和這事,你遠遠躲著,讓我砸!”
夏大叔為我好,不想連累我。
我擺擺手:“沒事。”
我一步之外站住,打量起來。
石像有一人高,銅鑄的底座,上面刻了一些奇怪花紋,晦澀難懂。
夏大叔在我身後說:“石像面色青紫,嘴裡還長著獠牙,當初那地主應該向惡求財,所以崇敬邪祟立了這個石像。”
我試著說:“要不,揭開布瞧瞧?”
夏大叔當即翻臉,怒說:“小王我看你是老實孩子,才留你在家裡過夜,你要是胡來,別怪我不客氣,快走開,這裡的事情跟你沒關系!”
我笑了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屁話!你就是好奇,好奇害死貓知道不啊?”
夏大叔急了眼,生怕我做蠢事。
似乎是夏大叔聲音太大,驚得石像底下飛出了不少蛾子,飛蛾撲燈,都衝著夏大叔手裡的燈光去了,慌亂中,有一隻鑽進了我的衣服裡。
我抓出蛾子,一看,蛾子已經死了,心頭生出不詳之感。
夏大叔關了燈,在月光下盯著我,“小王,蛾子飛衣服裡了?千萬被弄死了。”
“已經死了。”我說。
“啊!”夏大叔語氣驚訝,嘀咕起來:“夜蛾鑽衣,鑽進誰的衣服,誰就要意外身亡!特別是死了的夜蛾!”
“不會吧,我沒聽過呢。”我也不怕這些說法,畢竟厲鬼我見不少了,要害我,至少得有些手段才行,我說:“叔沒必要緊張。”
夏大叔死死盯著我:“小王你怎不信呢,給他們四個換穿壽衣的時候,我在他們衣服裡都找到了夜蛾!”
他一把抓著我,“叔對不起你,本來這蛾子是衝我來的,結果害了你啊!”
我沒了先前的鎮靜,夜蛾鑽衣要死人嗎?那對活死人奏不奏效?
但我更擔心的是斷腸草,三天之內必死。
破鏡重圓又何時發生?
一切都迫近了嗎?
“砰!”
於此同時,傳來一聲碎裂聲。
是夏大叔!
“害人鬼,冤有頭債有主,你別找錯了人!”
月下,一位飽受折磨的老人終於舉起了鐵錘,憤怒地砸了下去,一錘,兩錘,足足五錘,石像轟然坍塌!
夏大叔長長松了口氣,我過去揭開紅布,石像成了碎石塊。
“叔,手電。”
我喊了幾聲,夏大叔才從剛才的舉動當中回過神。
可惜啊,夏大叔一激動,我還來不及看清鬼像的樣子,地上就只剩一堆碎石了,嗯?還有幾雙小孩的鞋子。
夏大叔也是瞧見了鞋子,他似乎在努力回憶,然後蹲下身子撿起了其中一雙草編的涼鞋,他凝視了片刻說:“我記得這雙鞋子,全村只有一個人編得出這花式,就是我媽。這鞋子是我小時候揭紅布丟的,這裡恰好五雙,我們五個人小娃都光著腳板玩耍,嚇著呢,沒顧不上一邊的鞋子,回頭找就找不到了,原來在石像裡。有些年生了全長草了。”
鞋長草?我曾聽蔣婆說過,不要的鞋子千萬不要隨地亂扔,要是長了地毛,鞋子的主人就要倒霉了。
地毛是指草或者一些灌木等,這些東西都是長地上的,要是長鞋裡,那意味著鞋子的主人要入土為安。
五雙鞋,有兩雙鞋子裡的地毛最密,像長了人的頭髮,夏大叔說鞋子的主人都沒活過十六歲,我見草鞋裡的地毛最少,所以夏大叔依然活著是這個原因嗎?
夏大叔拍拍我,“快看,底座上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