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前的世界開始潰敗，碎裂的天空露出了藏在藍色天空下的純白線條。

  這個世界是如此完美，以至於潔淨的銀幕上留不下一絲汙垢。

  他等著周圍的世界盡數化為白光，閃過的記憶如同流星一樣，從銀幕外劃過。

  他知道，這裡就是具象化過後的自己大腦。

  他苦笑了一聲，有些對過去兩天的經歷感到無奈。

  “你完成了。”

  他聽到身後傳來了少女的聲音，那聲線令他如此熟悉，就與幾分鍾前她嘴裡傳來的哀鳴一樣。

  “你死了？”他回過了頭，看見了少女的身影，重新變回一開始地模樣。

  她身形修長，卻是一絲不掛地站在了端木面前，只是臉上沒有一絲畏懼。

  “死了，我和你說過的，在那個世界裡，你殺死的每一個生命，都會真的離去。”她輕笑一聲，卻也不見絲毫怨念。

  “是嘛……抱歉。”他猶豫了一會，在極少數能見到死在自己手下的生命的情況下，他選擇對這個可憐的少女報以歉意。

  “沒什麽可抱歉的……這是我自己選擇的道路。”少女笑著搖了搖頭，舉起了自己的左手，手上斑駁的傷痕從腕間爬滿上半身，那些陳舊的傷疤刻畫下了她經歷過的一切。

  “我早就不想活著了……那太累了。每一天的清晨，我都會在恐懼中驚醒，亦或是在每天月光升起之後，遭受到凌辱。……”她苦笑了一聲，才繼續說道：“我大仇得報，怎能說不滿足。”

  端木聽著她的話，才輕歎了一聲。縱使這個世界斑駁慘淡，縱使屍首橫行、異獸走上街頭，最恐怖的，卻還是人心。

  “破局的秘密……是我發現此地建設在我的腦海中？”

  他放下了感歎的念頭，將心中的疑惑向少女傾訴。

  她聽著端木向自己問，微微地點了點頭，肯定地回復他：“是的。這個地方我不知道是從何而來……但它真的很強大，它勾結了你的大腦去欺騙你自己，如果是常人，根本不能發現這地方就像夢境一樣，甚至假設在大腦當中。”

  “所以……它雖然缺陷巨大，但只要隱瞞起這個弱點……再強大的人也得遭殃……”

  他摩挲著下巴，又向少女問：“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破局的方法，為什麽不離開這個地方。”

  但他這話剛出口，也就反應過來自己問出了什麽屁話。

  她當然早就能走了……只是她，並不想走。

  她看著端木的雙眼，笑意盈盈：“一次次的痛苦讓我早已明白真相，可就算我能走出迷宮，也不代表我能取走寶藏，於是我就在迷宮中一直等……忍受著痛苦，等著復仇的機會來到我身前。

  我也等到了不是嗎？”

  “你對我說的話語中，有哪些是假的。”他想了想，又問。

  “沒一句是假話。”她搖了搖頭，才向端木說：“你仔細回想一下，我什麽時候告訴你此地是假；我又什麽時候告訴了你……那是離開的方法。我和你說的只是‘他可能潛伏在任何一個人’當中，對吧？

  我並沒有騙你什麽，我只是隱瞞了最關鍵的部分。讓你幫我完成復仇。”

  端木聽著，微微歎了一聲：“是啊……你僅僅只是誤導了我，我就幫你完成了復仇，甚至殺死了其它三十來個人‘罷了’。”

  “是啊，所以你對我下死手時才一點遲疑都沒有吧？”她笑著向端木問，但誰又知道她內心裡到底在想什麽。

  “我給過你揭開真相的鑰匙，只是你自己發現的慢了一點。”

  端木聽著，卻是歎了一聲：“是啊……在哭泣天使出現的時候，我其實就應該知道是什麽情況了。如果祂是真的，我也根本就沒可能活下來。”

  “行啦……在外面的世界還有人在等你，你心心念念的小蘿莉還守著你身體呢，別讓人家等久了。”

  她看著端木回想起往事的樣子，輕跳兩步，便躍到了端木身前。

  她指尖輕輕一推，一股無法反抗的力量便帶著端木的身體向後離去。

  眼中的光點越來越小，到最後，看到的只有無盡的黑暗虛空。

  “死了嗎死了嗎？”他感受到有人在戳著自己的臉。

  “你快死啊……你死了我出去霍霍世界去。”他能聽到那稚嫩的音線正說著最恐怖的話語。

  “別戳了……我沒死成。”他呢喃著睜開了雙眼，正午的烈焰透過樹蔭灑在他的臉龐。

  暖暖的，有種不一樣的真實感。

  “沒死啊，沒死那就起來看看戰利品唄？”她搖晃著端木的手臂，拉拽著還未恢復神智的他走向沙地中央。

  他看到在那片烈焰暴曬的沙地上，有許多黑色的物質殘留著，像是某種膠質液體曬乾後的模樣。

  再緊接著，他越過那片物質，看到的便是一個四肢萎縮、身形佝僂近似老人模樣的男子。

  他面朝下，四肢以不科學地方式向上躺著，掌心向上。

  端木撲騰著掙扎起了身，四肢裡回傳的力量讓他倍感舒適，他對準了身旁的空地，屏氣凝神，腰部與臂間同時發力，嘴裡大喊著：“野球拳！”

  拳頭的力量壓縮了那一小方空間裡的氣體，肉眼可見的空氣彈將黃沙炸的四處都是。

  看著自己打出的氣體，他滿意地握了握拳。

  “你……就非要這樣？”

  在端木正慶幸著自己力量得以恢復的時候，在他正笑著的時候，與那老人身形不符合的聲音從面前傳出。

  “他們可以活著……他們也可以活著……他們都放下了自己的罪過！你為什麽！非要殺了他們！”

  他一聲嘶吼，讓面部的黃沙又染上些許血液。

  血液浸透了這些沙，讓它們變得紅到發紫。

  “你明明可以離開了啊……你走就行了啊！你走啊！你憑什麽去殺了他們！你憑什麽啊！他們背負著罪惡就不能活這了？你憑什麽去代表法律殺死他們！”

  他嘶吼著絲毫不顧黃沙進入了他的氣管與咽喉中。

  端木聽著他的話，微微愣了會，才向他回道：“你……應該就是給我開門的那個人吧。那個‘小孩’？”

  他不等對方回答，便又開口說道：“我從來就沒有資格代表法律……沒人有資格去代表正義。

  當正義被代表了，那無非就變成了一部分人的利益。

  這世界上就不存在正義……因為正義只有獨立於任何人存在，它才能叫正義。

  可獨立於任何人之外的正義……它還有什麽意義。”

  他說著，俯下了身子拉起這老人的頭，直視著他因為受傷而充血的雙眼，對他說道：“他們願不願意贖罪關我屁事，你讓他們去乞求死者的諒解啊？或者讓他們強過我。

  只要他們的力量比我強大……他們可不就是正義了？”

  那老人聽著，眼角流出了血淚：“他們早已放下了仇恨啊……他們甚至在那個世界有了家庭……”

  “他們放下了仇恨？！！”

  他聽著，面容瞬間就被不可思議的神色佔領。

  “不和受害者談諒解，你跟我說這群罪徒放下了仇恨？怎麽著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罪人就比好人高尚點唄，還得向他們道歉呢，因為死者的鮮血染紅了他們的指尖。”

  不過端木說著說著，臉上卻是突然露出了笑容：“那你看，我殺死了這麽多你珍視的生命，現在輪到我‘原諒’你了，我放下了對你的仇恨，我不殺你。”

  他按壓著這老人的頭，讓黃沙進入他的氣管裡，便蹂躪著便繼續說：“我和你說過了……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可你居然想拿一群沾滿了汙穢的罪徒讓我住手，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我是沒有資格審判任何人……可你得知道，對你們來說，我有力量，我有絕對壓製的力量。

  就像你、和你世界裡的那群人對難民一樣。

  因為力量……我就代表了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