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聽說迷宮是當年居住在此地的百姓為了秋求雨所建。既然是請神明的地方,裡面必然是十分講究的。這地方——”陳樂看了一眼自己與莫可舟相握的手,徐徐開口:“埋了他謝南北,應當不虧吧!”
莫可舟點點頭,有時候陳樂天不怕地不怕的話讓人聽著很振奮。只是南嶽……
“莫兄,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因為不想兩國交戰而畏手畏腳,最終解決掉謝南北的時候,南嶽的歸屬問題就消失了嗎?鳳叱終究是個大國,就算南嶽原來是岐桑的,難道皇上太后遲恭將軍他們會放過這塊好地方嗎?
國家之間沒有永恆的和平,所有的和平都是用戰爭交換而來。南嶽看似好
攻,內地裡卻是與岐桑拉扯聯盟著的,唇亡齒寒的道理岐桑和鳳叱都懂。兩個小國合起來姑且能與衰弱時期的鳳叱一戰,如果沒有了南嶽,岐桑必滅。”
正因為鳳叱也懂這個道理,所以這個機會不會放過。現在有兩個選擇擺在眼前,一,勸鳳叱不要參與,陳樂與岐桑合作,滅了南嶽,地屬岐桑。這樣能最大程度的保持平衡,岐桑就算加了這南嶽的微弱兵力也不敢與鳳叱開戰。
可陳樂是鳳叱人,這樣做無異於賣國。不說陳樂,這裡的每一個人,大理寺寺卿莫大人、鎮國將軍遲將軍、儲君唐濤,各個都是難涼熱血的國之棟梁……讓他們做出把唾手可得的封地拱手讓人的抉擇來無異於通敵叛國。
第二種選擇,遲恭將軍全力馳援,力求拿下南嶽打下岐桑。兩軍交戰難免傷亡,兩國皇帝都還弱小可欺,如是此時出了漁翁來收利……無論這漁翁是內臣還是外國,都難逃國破。且這混亂之中,謝南北若是鑽了空子逃了出去,豈不是竹籃打水還丟了竹籃?
如此種種算下來,竟沒一個可靠的法子!
按陳樂起先的計劃來,只要現在謝南北出城,就必然是死。可這死亡背後他又不得不考慮國破山河,把這政權戰亂一同壓到陳樂身上,倒教他一時想不出個完全之策。
“你更想要一勞永逸對吧?”莫可舟總是能快速從陳樂的分析裡找出陳樂的傾向然後一言道破,陳樂確實更傾向於第一種想法,你不是因為它有多麽一勞永逸,而是這樣對鳳叱來說好處是最多的,危險是最小的。
拿起個人感情來,陳樂寧願自己叛國通敵也不想鳳叱遭到內外夾擊四面楚歌的景象。
可他一個人叛國無所謂,若是把莫看著唐濤和遲恭以及這些跟著來的大理寺二隊、五大家族一起拉下水,這就需要再三思慮了。
若這些人被安上了通敵叛國的罪名,先別說要怎麽面對家族怎麽面對國家,他們能活著回到鳳叱嗎?是不是一入皇城就沒了半條命被壓在監獄裡等著斷頭鍘刀?那時候自己一死了之,哪裡有人能救得了他們?
太后與自己的那點情誼夠不夠他冒著天下風言風語保下莫可舟,保下這群無辜受害的人?
若是為了謝南北再把這些人全都折進去,陳樂做不到!
所以他只是微微抬頭,對著遠處的霞光:“不!這不是一勞永逸,而是我們被一網打盡!莫兄,你最該清楚的,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一勞永逸!”
莫可舟拉著他的手往軍營裡走:“我記得暨陽在荒山養著兵馬對不對?”
“那些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再說這兩地隔著山高水遠,等他們過來狀態也好不到哪去,真正打起來估計不行。”
莫可舟輕笑:“哪有這麽差?我看過的,那些兵雖年紀小一些,卻個個熱血,各有各的特色,技巧能力不輸這裡的士兵太多。
再說,不叫他們打仗!”
“不打仗大老遠的過來——”陳樂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停下腳步,連拽著莫可舟也停頓了片刻。
突然模糊的眼前讓陳樂不太確定莫可舟是不是歎氣了,莫可舟轉過身來面對著他,似乎對陳樂的表情很是無奈,他正要說話時被陳樂強硬的打斷:“不行!”
陳樂放開莫可舟的手大步往前走,怎麽能這樣?莫可舟他怎麽會?
陳樂甚至不能想象出大理寺寺卿莫可舟是怎麽想到這一步的?莫可舟來的時候是帶著兵的,那些人各個是本事不小的,陳樂知道。甚至這次連小七也跟著來了。對啊,小七這次怎麽會跟著來呢?
陳樂突然轉身,卻發現莫可舟沒有跟上來。他疾步走到莫可舟跟前,哽咽著嗓音:“你早就想好了?”莫可舟突然笑了,太溫柔了,陳樂開始不喜歡溫柔的人了。這笑太溫柔,也太氣人,陳樂張了張嘴:“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最後幾個字有些失聲!
“嗯,這樣最好!”
“好個屁!”陳樂原地轉了個圈,突然很無力:“你想過他們願不願意嗎?你想過你這樣做……你這樣做鳳叱的管家,他們的親人怎麽辦?”
陳樂整個腦子裡只有一句話:莫可舟要自立為王,他要造反,要……叛國!
從會走路會跑步開始就在大理寺混的莫大人、人人敬仰的莫大人,何其可笑的,竟然要叛國自立!
“我走之前,已經讓他們……”他思考了一下,還是不願欺騙陳樂:“我根你哥講過一部分,皇城你不用擔心,他會照——”
“他能照料他們,能照料你嗎?能守得住你的名聲嗎?你是莫大人,披著風戴著光的莫大人,你怎麽能叛國?你會背負多少罵名?你就算當了皇帝,就算護得他們平安昌盛,他們也只會罵你叛國賊,罵你不忠不孝,罵你……”
那些話陳樂不能在說出口了,他能想象到到時候不止鳳叱,就連周圍各國,都會把莫可舟當成豺狼防著恨著。可這一切的起因明明都是為了一個叫陳樂的……
“都是身外之物!”莫可舟溫聲安慰他:“你當初擋在清秋閣前抱的是什麽想法,如今我就是怎樣站在你這邊的。”
“不行的……”陳樂喃喃:“不行的。南嶽這點東西謝南北走之前是會毀掉的,你帶著這麽幾個人,就算加上暨陽的人,加上拜白閣所有兵力人力,加上我哥帶來的……這些遠遠不夠。到時候岐桑、鳳叱、還有其他國家,南嶽本就不富庶,你到時候要拿什麽抵禦?
更何況,一旦——”陳樂深吸一口氣,聲音小樂很多:“一旦叛國的消息傳開,他們,有幾個願意跟著你?莫兄,我們能有更好的辦法的,你相信我。我們走不到這一步!嗯?”
莫可舟笑的愈發溫柔寵溺,他揉陳樂頭髮的手法熟練到讓陳樂覺得自己是隻狗。
“是阿樂不相信我!”
陳樂把他的手狠狠拍開,正要說話被莫可舟打斷了:“是你不相信我啊!阿樂,我說我能做到你信嗎?我能做好一個合格的臣子,也能做出一個賢明的君主來給他們看。你放手去對付謝南北,背後交給我,可以嗎?”
可以嗎?把背後交給莫可舟,可以的!只是莫可舟的背後是什麽呢?不是自己,是萬千 辱罵!沒有人能理解他,到了將來的那個地步,唯一理解他的人已經入了黃泉埋了黃土。
“莫兄,你會——”
“我想陪著你。在不多的時間裡,我想讓你……遺憾少一點。你說過,你會看著我的。到時候我帶著酒去跟你說那個大臣不聽話,我不養妃子不要美人。你答應我好不好?”
“好!”
這樣的話題讓莫可舟自己提起可見陳樂把他逼得多深!
陳樂沒再過問南嶽的兵力問題,他知道莫可舟一定有他自己的安排。來大漠之前就想好了的主意,必然是完整細致的。在布局上,陳樂自認比不過莫可舟。
夜晚入睡時陳樂還是沒忍住問了莫可舟他最擔心的問題:“莫兄,唐濤他們……知道嗎?他們,真的會跟你一同嗎?二捕的人,他們願意背叛鳳叱,跟著你嗎?”
莫可舟摟著陳樂的腰身昏昏欲睡:“願意。這件事我是問過唐濤的,他不願意留在鳳叱。阿樂,在你瞞著我們塗胭脂讓大家安心的時候,我們也在為了你而努力。”
莫可舟又恢復了往常的模樣,只要陳樂問他就會說。陳樂確定要是現在自己問他兵力怎麽布放,以後怎麽當皇帝,怎麽平衡三個國家的關系,莫可舟都會事無巨細。相比較陳樂無刻不在的欺騙與遮掩,莫可舟這樣的坦蕩就像兩人只是在討論明天吃什麽粥一樣平淡。
這樣的心境讓陳樂欽佩,也愛的癡迷。
第二日早起,陳樂當著莫可舟的面塗抹了胭脂,莫可舟再次感歎這手藝必須傳給豆豆。陳樂突然想問莫可舟是怎麽安排豆豆的,將來做公主嗎?不過他沒問,以後的事情提得越多對莫可舟來說就越心狠。
莫可舟不說陳樂也是知道的,把生離死別擺在明面上討論,兩人之間誰也沒裝出來的那麽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