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蹲下，伸手幫男人的屍體合上眼，給抱著屍體跪在城樓上單薄的女人披上單衣。

  那是唐濤，那具被長矛貫穿了腹腔的屍體，是唐濤！

  南樂下雨了，在大漠邊緣的南嶽，滂沱大雨將血液匯合衝刷，順著城牆落入沙泥。城牆上掛著的，是莫可舟在巷子裡殺的人頭。

  他們連面具都沒摘，傷口被雨水泡得發白，在高空被一根木杆和一股棉繩支撐著來來回回的搖晃！
  他身後是哭喊和廝殺，眼前的城下還聚集著烏央央黑衣大軍，他們或帶著面具活以布蒙面，嘶喊著要往上衝！身邊躺著兄弟的屍體跪著兄弟的夫人！
  再往後看是茫茫大漠，那裡有他的的摯愛！他在等著他的摯愛回來！

  穿過大漠，在看不見的遠方，那是他的國家他的家鄉。他叛國了，他即將要做一位皇帝！
  他是莫可舟！
  莫可舟和影青一起感到城牆上時，正是一片混亂廝殺。

  看起來是黑衣人與護城兵正在打鬥，實際上唐濤帶著人混在黑衣人裡與之廝殺，黑衣人數量龐大，大多蒙上臉後就使不得敵我好賴。他們不知道身邊和他穿著一樣的那個人究竟是敵是友，所以見人就殺。

  而唐濤帶來的人大多都是在大理寺朝夕相處了多年的好友，只看身形招式就能看得出來。更者他們在身上的衣服顏色本質上就不是黑的，在來南樂之前他們早就練過如何在黑衣人群中一眼分辨自己的戰友。

  他們每個人都清楚這些黑衣人的危險，知道不把人打死就可能被打死的危險，知道這些黑衣人沒有痛覺的危險。

  所以他們從不在背後捅刀子，都是名刀明槍的正面捅進人心窩裡。你不是不知道疼嗎那我就正面告訴你，你死了！
  有很多英勇的黑衣人打著打著就突然倒地死去了，因為在這之前他們就受了很嚴重的傷，這讓很多大理寺的捕員們振奮。

  所以他們雖然人少，但卻憑著環境的混亂稍佔上風。

  護城的都是些沒底子的壯丁，他們為了報名也是胡亂揮舞手裡不怎麽好用的武器。在他們眼裡衝上城來的都是黑衣人，是謝南北的手下。

  但他們發現黑衣人是兩股勢力，他們打的越是難舍難分就越是給了壯丁們逃跑的機會。

  這也是莫可舟計劃的事情，壯丁都是普通老百姓，能趁亂跑了最好。

  很快這些壯丁明白過來自己在逃跑過程中黑衣人分成兩夥兒，一夥阻止自己逃跑，上來就置人於死地。另一夥兒會幫著他們跑，有時候會若有若如的護送他們下城牆！

  壯丁們自然不會去分心分辨，只要能回家，只要能活著回家，就好！
  這一場戰鬥看起來持續了很久，壯丁們人數不少，黑衣人也不少，似乎還有源源不斷的意思！
  原來謝南北不是把所有兵力都對付陳樂了，他最後想要留給南樂的，是毀天滅地！

  莫可舟瞧著姣姣黑夜下那些手持各色武器整齊站在城牆前的黑衣人，他們幾乎要與黑夜融為一體，此刻已是中夜，城內還是一片安穩，大多數女人都早已哄著孩子安生睡去了。

  能打嗎？
  必須打！
  可是他們的援軍還沒到，這些人一旦開啟攻勢，自己帶來的這些人，能撐到援軍趕到嗎？
  可是能拖嗎？莫可舟一瞬不停的思考著策略，怎麽拖？城牆上一片混亂，城牆外滿是敵軍，城內全是老弱婦孺。

  算算時間，顧大師要趕到是需要時間的，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會在明日中午趕到。可若真打起來，自己這點兵力估計撐不到天亮……

  “莫大人，這黑衣人，為何不攻城呢？”影青問。

  對呀，這黑衣人兵臨城下，看著自己的兄弟自相殘殺，為什麽不上來呢？
  謝南北從來不信任任何人，一不會讓他們聽信某一人的話，那麽謝南北給他們的指令是什麽呢？看見什麽樣的情況才會攻城呢？

  “先把他們解決掉，然後命令我們的人做做樣子自己打自己。記住人“死”了以後悄悄地循環利用，咱麽們人數太少，容易露餡兒。然後讓咱們的一部分人換上壯丁們的衣服，做出逃跑的樣子！”

  試試看吧！

  “等一下，影青，去攔住一兩個壯丁，把我們的計劃告訴他們，順便把我要做皇帝的事情說出去，最後加一句，謝南北已經死了！”

  莫可舟上前與他們廝殺起來，本來就唐濤佔了上風，再加上莫可舟的加入，這些人更是支撐不住一刻。

  大理寺的捕員們與沙場上的戰士不同，他們經常一起與匪徒鬥智鬥勇，幾個人知根知底的混在一起不僅生死相伴，還一起吃喝玩樂。

  他們不常把生死置之度外，因為他們的兄弟也不會死，他們的家庭就在身邊。他們甚至都能一起去兄弟家裡感受兒孫滿堂，吃一頓團圓飯和一場失意悶酒。

  他們之間的默契要比戰友強很多，相處方式也自然複雜很多。

  與惡徒鬥智鬥勇的時候，演戲逗趣這樣的法子每個人都用盡了，特殊情況下甚至撒潑打滾都能有不錯的效果。

  他們的思考能力、邏輯能力、甚至反應力都要比戰士強。

  所以在莫可舟的命令一下，他們便開始了真誠至上的表演。惟妙惟肖，每個人臉上甚至都帶了些隱晦的笑容。

  直到有人驚呼：“彭小姐？”

  黑暗中一個黑衣女人被帶到莫可舟面前。唐濤也趕緊從“打鬥”中退出來，不著痕跡的推到莫可舟身邊——城牆下的視覺盲區！
  “什麽時候混進來的？”

  “誰讓你跟過來的？”

  莫可舟和唐濤同時開口，又同時沉默。彭夢露也有些氣不過，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光滑的臉蛋上有一道血線。

  “你受傷了？還有哪兒傷著了嗎，我看看。”唐濤掰著彭夢露肩膀想要好好檢查檢查，卻不出意外的被掙扎開了！
  “看什麽看，你對我凶什麽凶？要不是擔心你……和陳樂你以為本小姐願意來嗎？別碰我！”

  “安排好了讓你在迷宮呆著，你跑出來他們多擔心。走的時候跟李風說過了嗎？”莫可舟也不想在這兒看小情侶吵架，可事關大局，莫可舟不得不小心些。

  誰知彭夢露竟然還羞澀難堪起來：“走……走的時候跟王統軍說過了！莫大哥你放心吧，陳樂他不會擔心我們的，走的時候我們都安置好了！”

  “真的？”

  “真的，比真金還——”

  “李風！滾出來！”意識到說漏了了嘴的彭夢露也顧不上和唐濤生氣，兩個人悄悄站在一邊等著李風遭殃。

  不多時李風跑過來了，臉上還是一臉沉浸在演戲中的笑意。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跪在莫可舟身前了。

  “我錯了。莫大人，屬下知錯！但大人我真是因為擔心你和陳樂啊！不信你問夢露，也不對，她是因為擔心唐濤和陳樂，她不擔心你。

  但你相信我，你們都走了，把我們留在那個破迷宮裡頭實在是想不通這才跟出來來。我就算在沒用，總還能跟著打一打，多一個人多奮份力嘛。

  樂二爺你快幫我求——樂二爺呢？”

  這一段時間裡莫可舟基本上去哪都帶著陳樂，兩人就跟長在一起一樣。所以見到莫可舟就下意識覺得陳樂會跟在身後，怎麽現在……

  “陳樂他去迷宮了！”

  “他，他去迷宮了？他不是，他為——大人！”

  “去吧，我們人手本來就不夠。”

  事已至此，多說無用！
  莫可舟朝城下的黑衣軍隊看了一眼，還好，謝南北不是拿全部兵力去打陳樂。

  陳樂還能回來！

  他們盡力維持著三方平衡的狀態，可這樣的把式騙到黑衣人一時半刻容易，想要撐到明天午時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