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屠殺已經持續到天色徹底漆黑,皇帝按著頭顱緊皺眉頭卻沒有絲毫停下的意思。這群人已經彎腰站著一日不敢動彈了,越靠前的人越是能感受到殘忍。很可惜,陳樂和謝渠作為掌皇帝顧問的光祿大夫,站在第一排!更可惜由於儲君不在,王爺已死相爺單獨在另一邊第一排。
莫可舟和陳夢飛作為大理寺和防衛司“家長”皆屬武官,他們位置緊挨兩顆心全部掛在血泊正中央的陳樂身上。然而長達一天的視覺衝擊陳樂也早就習慣了這惡劣可怕的行徑。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再怎麽可怕的事情原來也只需要短短幾個時辰就可以適應。真正讓陳樂害怕的是,自己竟然滿腦子想的都是腿好酸、腰好疼、胃難受、什麽時候才可以休息?
終於等到皇帝下令時,皇宮門已經關閉很久了!不過還好,皇帝也沒真下令讓他們離開,他只是隨口說了一句:眾愛卿們勞累一天了,歇息一下吧,半個時辰後繼續為國除禍。辛苦眾位國之棟梁了!
所以皇帝的意思其實並不是讓他們有滋有味有顏有色有心理陰影的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再來繼續,看來這些老的少的都得等到犯人全部“審”完才能離開。
陳夢飛和莫可舟在第一時間衝向陳樂,他們臉上的擔憂顯而易見。陳樂率先開口:“莫兄,我好像知道大理寺的人是誰了!”
“先別說話!”莫可舟拿出懷裡的掏出一個牛皮紙的包,他打開遞給陳樂。:“難受也先將就著吧!估計還得兩天多才能結束!那是是一包扁平的點心以及不知道什麽大黃白色粉末。
莫可舟可能來之前就已經預料到這些事情了,所以才有所準備。陳樂環顧四周,發現基本上都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除了相國和謝渠。
本來就血跡蔓延的大殿,來來去去的學腳印和鬧哄哄的聲音充斥每個人周圍。可能是有前車之鑒,不少老臣也同莫可舟一樣帶了扁平堅硬的點心,更有甚者在袍下藏了水。
他們就這樣慢慢咀嚼著口中的食物,還不忘對那些年輕的官員投去:快來投靠我!的眼神。陳樂再怎麽習慣殘忍的場面也還是做不到讓自己聞著這令人作嘔的味道悠然自得的吃點心。這感覺就像是手術大夫正在給人開顱你卻在手術室裡吃鹵煮一樣讓人難以接受。
“哥,你先去和莫兄吃吧。我還不餓,我休息下!”他也不敢蹲下讓自己的滿是鮮血的紅袍再多加一份濃重,也不想到處走動讓自己的腳印落在這大殿上的任何一個地方。
莫可舟把手裡的點心遞到陳夢飛面前,見他也不伸手就盡數塞到他懷裡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半張手掌大的牛皮紙袋:“這是黃梅粉,生津去腥,多少起點作用。”陳樂點點頭沒有回答他。
莫可舟是理解自己的,他沒有一再的把點心往自己懷裡推。這就足夠陳樂不能做出任何拒絕的反應。陳樂眼神示意莫可舟和陳樂也適當補充一下體力,誰也沒有拒絕。
陳樂終於還是變成了這些就這鮮血吃食的人其中一員,人說到底也還是野獸!
皇帝沒有給他們多長閑聊的時間,陳樂估計他也就是匆匆找了個地方禁食後就趕回了承光殿。禁軍們簡單迅速的把場地清理一下,開始了下一場屠戮。
每一個天亮之前和天暗之後,都是他們為數不多的休息時間。再沒有人顧得上給誰使眼色,沒有東西的人只能生扛著,有食物的也不敢用時。因為最後兩天就連皇帝,也是在承光殿完成用膳的!
這兩天三夜的時間,也不全不用來殺人了。名單上的人還剩二十幾個時,皇帝問話也細致起來。
總之零零總總的事情原因加起來,這些官員們出宮之後的第一件事不是做馬車回去,而是扶牆而立一刻有余。武官尚且這樣,文官自然更加難以收拾。當堂被抬出去的就十之有三,陸陸續續連宮門口都沒走到的人也不少。
陳樂總覺得有點心緒不寧,三天的站立饑餓讓陳樂有些脫力。膝蓋好似被人打入了兩個顆鋼板,僵硬且疼痛。三個人相互扶持照來時的路往回走,按理說小七和陳府的人該派人來宮門口侯著。
就連周秦也沒來等著他的陳教頭。新鮮的空氣和不再那麽壓抑的氣氛讓陳樂有一些放松,他們路過一個小攤一人吃了一碗面。就這可能是身上血色太重讓店家覺得難聞,陳樂總覺得他的眼神在往自己身上飄。
沒有理會別人的眼色,這會兒聞見食物的清香,三個人都已饑腸轆轆,飛快吃完飯三人決定回陳府先跟爺爺報個平安。賣糖人的大晚上也不出攤兒,陳樂暗暗遺憾。他也驚訝於自己的修複能力。
三月的天空開始下起雨來,從一開始的毛毛細雨掃在人臉上讓人覺得舒服,到後來雨越來越大,他們只能一路小跑。
陳府距離皇宮算起來也算遠了,跑起來膝蓋自然就什麽感覺也沒有了。陳樂不停的打哈氣伸腰搖手回到清秋閣一定得好好睡一覺。而且要享受貴族王子一般的待遇,狗哥鋪床趙利燒水。大理寺的那個謝渠的人陳樂心裡也大致有了人選。
越來越近空氣中的味道就越來越不一樣。有淡淡的被燒焦的感覺。陳樂心跳的厲害:“莫兄,我們快些好嗎?我心慌的厲害!”於是三個人又加快了步伐,然而眼前的一幕還是讓陳樂胸口湧出血來。
陳府已經不叫陳府了,門口的牌匾上布滿被燒焦的黑痕。大門還是緊閉著,只是陳夢飛輕輕一退變應聲而下,坍塌徹底。門內是什麽呢?血流成河!真正的血流成河,雨水將血色混合到一起染紅了昔日陳府的每個角落。
陳夢飛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衝進去找爺爺,聽見他的聲音陳樂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該做什麽!陳樂被莫可舟扶著,仿佛現在所有的後遺症都一同出現了。他想要像陳夢飛一樣進去找找爺爺,找找機靈的金宇。欺負清秋閣的那四個給自己按腰捶背。
可是即使陳府燒成這樣也還是一條屍體都沒有看見。陳夢飛眼裡閃著淚光:“一個人也沒有!”看這血就知道有人曾在這路打鬥過,陳樂似乎看到了那晚火光衝天中奮死耳站的護衛們。
雨水順著脖頸流在衣服裡冰冷殘忍,將三個人身上的血液往下衝刷,陳樂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臟跳動。這雨似乎是熱的燙的人心裡跟著難受。他一步步往清秋閣走去,這條他走了無數次的小路上,坑坑窪窪的積水拌住陳樂的腳步,他猛的一頭栽下去被莫可舟接住。
他又做了一個十分漫長的夢,夢裡陳府好像被燒了。他和哥哥莫兄與黑衣人浴血奮戰擊退了黑衣面具人的屠殺,爺爺笑著對這些小輩說:“不就是修繕陳府嗎?正好該修修了!給樂兒師父修個大房間,可舟天天來回跑也怪麻煩,乾脆住進來不就好了嗎!”
他們一起修繕陳府,根本沒有死亡。可轉眼爺爺淚流滿面漂浮在空中,他的身體越來越透明:“樂兒,爺爺不奢求你大富大貴,只要你能開開心心的就好。什麽光祿大夫咱都不稀罕,爺爺去你那個世界也看看,看看那個死不回來的臭小子,看看爺爺的兒媳婦。能有你這麽漂亮的孩子,那肯定很漂亮!
你長得一定像你母親多一點,啟勝這麽難看一點沒隨爺爺。”
陳樂也哭的一塌糊塗,他跪著緊抱爺爺雙腿:“你撒謊,你撒謊爺爺!你說我長得像父親,也像您。別走,別去看他好不好?我跟你講,我什麽都告訴您,您慢慢聽我說!父親他是個中學老師……
爺爺、爺爺您不要……”爺爺的身影越來越透明,不管陳樂再怎麽用盡全力的嘶吼還是一樣的沒用。
趙利彎著腰幫著自己跑跑西的身影也漸漸模糊起來,狗哥跟自己笑的憨厚,李九也不愛多說,有什麽事情就會和他們商量個明白讓再讓趙利轉告給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扭曲空洞起來,陳樂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家裡看電視睡著了。
這大概是電視劇裡的劇情,什麽師父什麽圖書館,只有那扇子現在能證明那個老頭真的見過自己。
他起身走到廚房,拉開冰箱拿出一盒牛奶。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播放音樂,然後再次將手伸向口袋,那個粉紅色的MP3靜靜躺在手心。他一條一條的把裡面新增的錄音音頻打開。
“莫兄……”他呢喃這這裡面自己親昵叫著的名字。
陳樂看見今天的是星期六,可是家裡卻一個人都沒有。做夢出了一身的汗,陳樂打算好好洗洗。可是鏡子面前的自己竟然是個男子打扮,白色衛衣加牛仔褲,這不是哥哥的衣服嗎?自己什麽時候有了夢遊的毛病!
陳樂看著某處鼓起來的包,總覺得這事兒不對!他再次看向鏡子,裡面卻沒有了自己的身影:“莫兄?”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他輕輕說。
“好了阿樂,回來吧!”這個莫兄的聲音極致的溫柔,帶著讓陳樂心碎的心疼與疲憊。
“可是爺爺說,不對,我得等著他來找我。他說會來看我們!”陳樂搖著頭後退,鏡子中的莫兄似乎想伸手摸他的頭,陳樂看見他接下來將會在碰到鏡子的那一刻跌入暗黑深淵,心裡是濃濃的悲傷與不舍。
莫兄的手碰到鏡子的前一刻陳樂急忙伸手抓住這雙手,接著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陳樂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是睡在莫府莫可舟的床上,而莫可舟此刻緊握自己左手趴在自己雙腿睡的極不安穩。
陳樂將被子扯高一點兒遮住整張臉。他有些迷茫:陳府……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