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有些耳聞的！”她緩緩說出一句足以擊潰唐濤的話。

  “耳聞？姑母，侄兒有一事想請教！”唐濤起身走到她面前跪下：“侄兒與儲君，可是同一年紀同一天生辰？”

  “是！”

  “姑母可見過我母親？”

  “見過！”

  “那請姑母明鑒，儲君長相可與母親相似？”

  “不同！”

  “姑母！”唐濤喊她：“我並未見過母親，父親幼時總與我說我生的一點不像母親。眉眼之間倒是像極了姑母小時候！父親總說，他對不住你。他有時看著我練功，會喊我葉兒。姑母本名字唐葉秋，對嗎？”

  “不錯！我畢竟是你姑母，你我皮相相似些也合理，哥哥他——都過去了了！”貴妃娘娘想要起身扶唐濤起來卻被他躲開了！
  “姑母知道父親死前說什麽嗎？他要我千萬不要爭搶，安安穩穩的度過這一生。他已經害了我娘，不能再害了我，可我分明記得，我娘是失足落水，父親分明說過這一生他隻對不起姑母您一個。不知姑母可還記得母親的那個眼角有胎記的丫鬟？

  打發她走時她悄悄來過我這裡，她說她家小姐從來都是完璧之身。為了報恩，她小姐照顧父親和我多年，沒想到這恩報的連命都丟了。

  我是誰啊？我甚至以為，父親因為我的存在找了母親來作幌子，這樣就能解釋他為什麽會說害了母親了對不對？所以我從來不跟他們爭搶，不是我多聽父親的話，是因為我怕我的母親她萬一活著，她經過唐府看我過得好了，就不來找我了！
  姑母，你說我能等到她嗎？”

  貴妃早已泣不成聲，皇后輕輕拍著她肩膀攔住半攤在地上的她。只有陳樂，像個看客一樣坐著，他總不能現在上去抱住唐濤安慰？
  “濤兒——”她抽泣著卻字字堅定：“姑母，該多去看看你的！”唐濤頹廢的站起來：“貴妃娘娘言重了！地上涼，娘娘保重身子。”

  “娘娘可知道百盼煙？”陳樂清楚貴妃在顧慮什麽，他是旁觀者，沒有像唐濤一樣經歷父母雙雙死亡後再出來個人告訴自己悉心陪伴自己的竟然是個假冒的母親。也沒有忍受長達十多年的等待與期盼，更沒有在知道姑母就是母親後被生身母親拋棄不認。

  陳樂偶爾跑神兒站在唐葉秋的角度想想，她怎麽會在今日多做了這麽多的點心帶到順和宮來？點心湊巧是紅豆餡的，唐濤最喜歡！彭夢露她是誇讚了一番的，唐濤也喜歡！連兒子被發配西北都心平氣和的女人因為侄兒的幾句話就哭到站不起來的女人，到底是因為什麽不敢認唐濤呢？
  一談及唐濤以外的事貴妃就平靜了不少，說話也不在抽噎了：“知道的，五大家族圍剿百盼煙。”

  “皇帝與娘娘是那個時候認識的？”貴妃沒有說話，表情微冷。陳樂知道這其中的故事絕對不像老爹記錄的那麽簡單。他點點頭：“娘娘不願說臣是不敢問的。現在作為娘娘侄兒的兄弟陳樂想問儲君將來會登基嗎？”

  “大逆不道！皇帝身體安康——”

  “儲君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鏟除我和莫兄，唐濤能幸免嗎？還是說您做了皇太后可以保證他不要唐濤的命？再或者唐楓會在乎、能保住唐濤？

  誰能一輩子安穩啊！現在局勢就是讓您二選一！”

  皇后扶著她回到位置上，拉住貴妃的手輕輕點頭：“葉姐姐這麽些年了，你拜的菩薩救不了你，放過自己吧！”

  貴妃又哭了，陳樂第一次沒有覺得哭唧唧的女人煩人。這是多年忍受母子分離的女人，這背後的故事陳樂突然一點都不著急知道。他甚至想讓貴妃靠在徐瑩瑩懷裡多哭一會兒，把這十多年來獨自沉受的委屈全部哭出來。

  “百盼煙，那是一個殺人惡魔。她出現之前，我們唐家在江湖上的地位不亞於現在唐楓在朝中的位置。我們從小練習各種暗器，大哥刻苦二哥機靈，我性子軟，他們都讓著我。由大哥接百盼煙這一份委托的決定是爺爺做的。

  接到消息的大哥當天就打點行囊連夜離了家。唐門中人的習慣就是獨自調查，找到機會直接下手務必一擊致命。從接到任務離開家開始，直到完成擊殺解決完雇傭者的問題都不能回家。每隔三天不管有沒有消息都必須在特定位置留下特定符號以便家中急事尋找。

  我從來沒有接到過任務，於是在一天晚上悄悄跑了出來。沿著大哥留下的記號我很輕松找到了大理寺。大哥發現我後狠狠教訓我一頓要是趕緊回家，可是我好不容易跟出來怎麽會說回去就回去呢？

  仗著大哥寵我我死皮賴臉纏著他，最後太子殿下和陳大人一起勸說大哥才勉強同意讓我留在京城。我哥大哥住在客棧，起先大哥是不許我摻和查案的事情的，可只是逛街買東西有什麽意思，我開始往大理寺跑。

  他們見我乖巧懂事也沒人趕我，有時陳大人李將軍和莫公子還和我玩笑幾句。我就這麽一步一步的靠近百盼煙的案子，跟在他們身邊我自保的能力是有的，彭姐姐也照顧我，有一次我還幫著彭姐姐解決了敵人。

  我見過被百盼煙殺害的屍體，見過當時的太子大發雷霆，我什麽都見過了，可也什麽都沒見過。

  莫公子是位溫和好看的人，他與誰站到一起都顯得那個人略遜一籌。太子是喜歡他的，我甚至比太子還先發現這個事情。百盼煙是怎麽一步步被發現的我不知道，他們討論時也不讓我一起聽著。

  第二次見太子生氣是那天他向莫公子表達了心意，莫公子慌慌張張跑開了，走之前他說太子定是被魔怔了心思，等過兩天就會好的！

  我就在門後，太子在走廊上楞了許久。那之後好幾日我都沒見過莫公子，正巧有了一些百盼煙的消息，太子和陳大人也很忙，一閑下來他就往陳府跑，我不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麽。

  大家一起抓捕百盼煙時沒有人顧得上想這些事情，也可能他們都在逃避。我再一次見到莫公子就是我們要回唐家時在客棧太子的鑒別宴上，他帶著杏花姑娘說他們馬上就要大婚請大家都去。

  我下意識看向太子，哦那時候他已經是儲君了。莫公子宣布完這件事得了大家的祝福後就帶著杏花姑娘離開了。我早早回去收拾第二天離開時的行囊，聽著外面的喧鬧聲我睡著了。那晚儲君太醉了，我被他的重量壓得喘不上氣來憋醒了。

  我本就對他毫無防備，莫公子要大婚了他心裡肯定不舒服所以喝的爛醉。我想要扶他起來把他送到隔壁房間，可是我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種事情。

  我拚命的反抗換來的是他的耳光，我大聲呼喊請大哥來幫忙，卻被他發現了。我被他打的暈過去之前聽見他喊莫公子的名字。

  我不喜歡誰，也沒有心上人，可卻從來沒想到清白就這樣消失了。大哥叫我時發現不對勁踢開門還是看到了那一幕。我想我知道他為什麽總覺對不起我，因為我看見銅鏡裡的自己都恨不能將太子生吞活剝。

  我醒過來時換了一個房間，衣服是完整的，頭上臉上的傷口都被包的完好。大哥一句話沒說由著我哭鬧，最後我還是跟著他回了唐家。本就軟弱的性子更是不愛說話了，族裡的人每一個知道是什麽原因，只有大哥每天變著法兒的逗我開心卻依舊抵不住我整日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淚流滿面。

  不多久皇帝駕崩，全臣守孝三月。莫公子的婚期自然也不得不推遲，儲君登基，三個月期限已到，選妃就和清換大臣一樣重要。大哥離家三天后回來跟我說，我可以進宮當妃子問我願不願意！

  願不願意有什麽不一樣呢？越是把自己關的久了就越是知道，皇上那天喝醉了，這事也不能完全怨他。

  接下來就是唐家被封為五大家族之一，我進宮做了貴妃。大哥帶了一些人在京城安了家，我知道，他是喜歡那個江湖恩仇的世界的，但是他要做我的後盾。

  你們只知道陳府被屠，卻不知唐府也是一夜之前燒的只剩土灰了。二哥帶來這個消息當天我病倒了，一堆丫鬟們亂做一團。但是除了我們沒有人知道唐府還有另一半、已經全部被毀。

  我們把這個消息瞞了下來，至此以後唐家就變成了鳳叱的朝中官庭。莫公子的婚期一拖再拖就在我以為要作罷的時候，那晚皇帝再次闖進我宮中，他是皇上，沒人敢攔他，我也不敢。

  就這樣我有了你，可我不想讓你就這麽活在這個滿是算計的牢籠裡變成像皇帝一樣人。只有經歷過唐家那種自在的生活，在過兩年宮中日子的人才能有資格選擇他要哪種生活。所以我跟大哥說了這件事，他告訴我他有對策，要我安心保胎把孩子生下來！

  臨近生產時大哥把對策告訴我，我竟不知他為了我已經大婚。那天他找了個剛出生的孩子叫我的宮女偷偷換了出去。他們在外面做戲，我在裡面做戲，這事兒就這麽成了。

  再後來莫公子與杏花姑娘相繼離世，皇帝不再來我這裡，想必也是怕睹物思人。那位報恩的姑娘失足落水、大哥病逝，起初二哥還對濤兒好，後來便直接連樣子也不想做了。李將軍的戰死、彭姐姐自縊和陳大人的失蹤讓百盼煙的故事徹底成了一個傳說。

  我小時候一起長大的人，長大了遇見的幾個人都死了，二哥沉迷權勢一門心思培養太子、皇帝越來越老練狡詐。我心灰意冷只能把宮裡的人都慢慢遣散，實在想得濤兒不行了就去禮佛。”

  陳樂聽她講完才徹底明白，原來自始至終，貴妃都是那個無辜的人。

  她溫柔善良，十幾年來一直生活在痛苦中。其實溫柔並不是什麽輕聲細語，也不是軟弱不堪。溫柔是自己受過傷，體會過這種感覺，因而可以給別人的隱痛，留下寬容的界限。

  世界上沒有軟弱無力的溫柔，只有足夠堅強的人也才給得起溫柔。因為正是自身的堅定，才能用最從容的方式面對這個世界的很多殘酷面。所以，即使沒有被皇帝溫柔相待，貴妃也還是懂得溫柔對待後來進宮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