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沉的天空,只有一點涼爽的微風。在海岸邊的人感受到的卻不是微風,是永無休止的千層海浪,拍擊在岸邊石堤上。激起幾米高的浪花。面前的幾十條船浮浮沉沉,仿佛下一刻就會沉入海底,讓人有些憂心。
“唉!”一道歎息聲,從站在岸邊的一大群人中傳來。緊接著一道沉鬱的聲音響起:
“同是一片海,為何南邊的碼頭如此繁華,我大金的碼頭只能聽到海浪聲?”
說話之人是從太極殿憤然離開的豐王,能封為王之人,絕對在本國有很高的地步。這個豐王的地位,比一船的王爺更高。他名叫完顏珣,是現任金帝完顏璟的大哥。任開府儀同三司官職,和三公平級。這次去大宋祝壽,只是想打探一下大宋那邊是不是有北伐的想法。
在豐王身邊的仍是那幾個人,不知是不是受完顏珣影響,大家的臉色都不好。仆務真撿好聽的說:
“海上不過是商業興旺,於國的作用不大。我大金馬上橫掃天下、陸上稱霸,宋國商業再興旺,早晚也是為我大金作嫁衣妝。”
“叔父說得是,”仆善的臉還有一點腫,右手看起來已經沒事,他對完顏珣說:
“豐王殿下勿憂,海上再大,也不可能讓人長期生活在上面。我大金只需稱霸陸上,就能傳承萬載。這次回去,勸皇上發兵南征,一舉滅了宋國,以解我們心頭之恨。”
仆善的確恨,還好第二次他雖沒說贏韓,一切安排都是聽完顏珣的,就算失敗也非他之罪。兩次嘴仗慘敗,他現在對韓的的仇恨,已達到人生中的一個新高度。
完顏珣沒有回答兩個虛偽的家夥,朝四周掃了眼。這裡是一個碼頭,碼頭雖大卻有些衰敗。一些地方的堤岸已經裂縫,青苔在潮濕的地上隨處可見。人倒是有,多數是在這裡負責的官兵,少數才是普通百姓。他的眼睛轉到後面的大道時,看到一群數十人的隊伍,正朝碼頭這邊走來,讓他心裡稍感安慰。
大道上這群人的確是來碼頭,不過和完顏珣想的不一樣。眾人停在離他們較遠的地方,從人群中走來三人,其中一人還是個身穿六品官服的中年文官。中年文官直接來到完顏珣面前:
“下官海州副使閻翰林拜見豐王殿下。”
“閻大人有什麽事?”完顏珣認識這個叫閻翰林的官員。雖在問對方,眼睛卻看向後面停住的兩個男子。閻翰林說:
“豐王殿下,有兩位海商想來拜見你。”
完顏珣臉色有些好奇,他們的京城燕京也有外邦人,但大食國人在燕京非常少。後面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大食國年青人。
“讓他們過來。”
後面兩人很快來到完顏珣面前,雙雙向他拜禮:
“大食國商人穆斯馬克、孫世文拜見豐王。”
“兩位不用多禮,”完顏珣對這兩人沒什麽印象,旁邊的仆務真有些驚喜,指著穆斯馬克:
“你就是台州富商穆斯泰之子穆斯馬克?”
仆務真這一說,完顏珣終於有印象了。穆斯馬克點點頭:
“正是,這位是我的師爺孫世文,有要事要奏報豐王。”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們隨我來。”完顏珣比仆務真更興奮,他們在臨安,已將韓的情報打聽得差不多了才離開的。最新的情況就是韓與穆斯泰之間的恩怨,結果雖以穆斯泰失敗告終,但穆斯泰平安逃脫,他的大半財富也保留下來。
現在凡是和韓有關的人事,完顏珣都非常感興趣。帶著他們來到碼頭水軍營,主客坐下後,完顏珣問:
“穆斯公子和孫先生有何要事但說無妨,我洗耳恭聽。”
穆斯馬克看了眼孫世文,孫世文說:
“聽說豐王這次去臨安賀壽,可曾與韓侂胄之子韓打過交道?”
完顏珣心中一喜,與仆務真對望一眼,後者會意:
“打過交道,還發生一些不愉快。要不是韓,我們可能還在臨安。”
孫世文一點不奇怪,沒問他們那些不愉快。見是仆務真當傳聲筒,直接問對方:
“仆大人覺得那韓是個什麽樣的人?”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在任何時候都一樣,仆務真回答很爽快:
“才智驚人,是個很難對付之人,孫先生以為如何?”
“豈能用很難對付概括?他是個秘一樣的人。”孫世文說:
“不瞞大家,我們在南邊與他有過多次交鋒。唉!原本已經將他抓住,沒想到天不助我,被他逃脫。我們見事敗露,隻得逃到海州來。我們經過多方證實,此人以前絕對是個普通的紈絝子弟。一場水難讓他開了心智,古來就有一夜頓悟、傻瓜變聰明之事。
可韓不只是聰明的問題,再聰明也只是針對事物的反應、計算、處理等這方面的能力而論。他聰明到能將琉璃、放大鏡、酒精這些東西搞出來。要是有個一二十年的探索期還可理解,這些東西只是在幾個月時間創造出來的,這就不是聰明的問題了。”
在場除孫世文和穆斯馬克,只有完顏珣四人在。四人一臉恍然,孫世文說的這些他們都知道,但從未懷疑過什麽。聽孫世文這一說,大家才發現的確如孫世文所言。仆善急問:
“你是說這個韓不是以前那個韓?”
孫世文想了一會說:“我也不明白,如果他非以前那個韓,韓侂胄夫婦、韓府之人應該能察覺才是。韓府上下對他並無二樣,也沒傳出這方面半點風聲,實在令人不解。這些我們暫時不說,韓的本事你們也見識過,他北伐之心比韓侂胄更盛。有他在,遲早要與你們一戰,你們覺得是不是這樣?”
不用孫世文說這幾人也知道,完顏珣沒有隱瞞:
“的確如孫先生所言,此人異想天開,妄想與我大金一戰,收復中原,一血前恥?他若為帥,我必奏請帶兵迎之,將他斬於馬下。”
孫世文略為鄙視了一眼完顏珣,要是韓如此好對付,他們也用不著主動找上門了:
“可能有些事豐王還不知道,他不但內政方面的能力驚人,軍事上也非常不容小窺。我們原本有六千多個可戰的弟兄,結果大小四戰,全葬送在他手裡。憑他的才智,如果真北伐,天下很難有人能應付。”
仆善好了傷疤忘了痛,冷笑道:
“你們不行,不代表我們不行。我大金能征善戰之將數千,擁有百萬雄兵。不要說他,就算宋國傾全國兵馬出動,我們也能不費吹灰之力滅掉。他要出征,必亡無疑。”
這番長士氣的話讓完顏珣很滿意,起碼在外人面前沒輸氣質。孫世文看了眼穆斯馬克,兩人站起來,孫世文朝完顏珣抱拳一禮:
“打擾了,開始我們還擔心金國難以對付韓,原來是我們想錯了,告辭。”
“兩位且慢,”完顏珣不滿意了。仆善吹牛差點將他的貴客吹走,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不瞞孫先生穆斯公子,韓的確很難對付,不知你們有何好方法?”
兩人再次坐下,孫世文問:
“金國國力比之宋國如何?”
這下完顏珣不敢亂吹了,想了一會說:
“雖佔上風亦不太多。”
孫世文很滿意點點頭:“如果雙方硬拚,難免兩敗俱傷。宋皇趙擴看似不重用韓,其實對他非常重視。他幾乎提出的所有東西,宋國朝廷雖有爭執,最終都能通過,這就是證明。以他如此受寵,又生在那種家庭,絕不會成為第二個嶽鵬舉,更不可能帶兵打去臨安去抓他。要想對付他,只能另想它法。”
完顏珣很激動,開始他還真有讓韓得到嶽飛那種下場的想法,想動用他們在臨安朝廷的關系搞垮韓。聽孫世文這一說,知道他的想法絕對不可能實現。他起身向孫世文一禮:
“若先生能替我大金除掉韓,我定保先生一門富貴。”
孫世文沒給完顏珣客氣,受完他一禮後說:
“我們與宋國和韓都有大仇,只要雙方精誠合作,不要說解決韓,就算搞垮宋國朝廷也不無可能。”
第二天一早,完顏珣一掃頹廢之氣,帶著孫世文和穆斯朝城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