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早已大亮，東海縣城內，有許多人在忙碌，也有不少地方還很安靜。一間光線有些昏暗的臥室門被推開，從外面進來一個無聲無息的人。湊到床上一個男子耳邊，輕聲說：

  “相公快起來，祿爾安撤軍了。”

  韓突然將眼睛睜開，見和他一起睡的趙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連盔甲都穿了。只是臉色有點不正常，除了興奮外，還有些不好意思。見他醒來，拉著他的手：
  “祿爾安撤軍了，我已下令大家做好追擊準備，姐姐她們也在幫忙弄乾糧，就等你了。”

  這下韓聽清楚了，也知道趙丹為什麽會不好意思。計是她出的，現在人家走了，她的計不但沒用，很可能會將韓的計劃也破壞掉。韓是個愛妻如命的人，哪會為這些事情責怪她？

  “看來他們已經探到我軍繞道後面，暫時不能去追。”

  趙丹一聽暫時不能去追，給韓穿衣服的手也停了：
  “為什麽不去追？　你不會想放他們回去吧？”

  韓抬起趙丹的下巴，在她櫻唇上親了親：

  “當然不能放他們回去，要是他們平安返回，丘將軍那三支部隊很可能會受到他們夾擊。他們的重點是我們，如果我們追急了，說不定他們會反過來與我軍拚殺。到時候就算勝利，他們的人數還要佔優，我軍的損失會很大。等他們先走半個時辰，我們再追去。”

  趙丹的手又動了，邊服侍韓邊問：
  “半個時辰的時間也不長，萬一他們又調頭過來與我們拚殺呢？”

  趙丹雖聰明，軍事上沒什麽經驗，韓說：
  “半個時辰的時間剛好，他們現在也是心急如焚。除非我們逼得太緊，他們不可能有多少時間敢找我們拚命。我們遠遠吊在他們後面，就算他們想來拚命，我們也來得及做出反應。待丘將軍那幾支部隊折回，我們就可以上前圍攻了。”

  “相公太聰明了，”趙丹親了韓一口：
  “快派人去通知丘將軍他們，以防他們被祿爾安偷襲了。”

  韓搖搖頭：“雍將軍帶著五百騎在中間清掃，哪會不知祿爾安返回之事？他們會帶信給那些兄弟的。那邊知道後，有什麽計劃，選擇在哪裡圍攻祿爾安等等，會派人來與我們聯系。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多備些乾糧，最好一鼓作氣拿下海州城。”

  韓並不擔心丘從林那邊，關天培是個很有經驗的將領，丘從林不在關天培之下。又加上一個軍師級的左長風，要是這都能敗給祿爾安，實在沒什麽好說的了。

  ……

  再精細的人，也難將方方面面計算進去。特別是在這種信息落後的時代，時間很難精確計算。

  在一條寬平的大道上，行來一群身穿金軍服的隊伍。這群幾千人的隊伍，押了不少的輜重板車。還好這些板車後面雖有士兵，重的頭由馬來拉。行走速度比常人走路要快些，就這樣有些人也不滿意，不時從後面傳來陣陣催促聲：

  “快走，耽誤了大帥的大事，大家別想好過。”

  這支隊伍和許多隊伍一樣，前中後都有將領負責。稍有些不一樣，在這支隊伍前方的將領最多，有好幾個。一個身穿暗紅色盔甲、長著兩條劍眉的年青人看著前方，頗為興奮說：

  “真沒想到，韓居然出現在我海州？這份大功送上門，絕不能放過了。”

  “方將軍說得是，”這個姓方的將軍旁邊一個年青將領接道：
  “我大金開國以來，還從未許下過如此重賞。世襲王爺、白銀五十萬兩。銀子倒也罷了，這世襲王爺的身份，可是會世代傳下去的。隻憑這一點，韓的項上人頭，我們也要取下來。”

  兩個很有抱負的年青人說完，一時竟沒人附合。過了一會，一個快步入老年的將領說：

  “如此大事，應該給赫大帥說一聲。豈能瞞住他？萬一誤了大事怎麽辦？”

  剛才說話的年青將領笑著說：“彭將軍，並不是我們不給赫將軍說。韓的威名不小，要是因此而亂了海州城將士的軍心，更容易誤大事。我們取下韓的人頭，城內的弟兄並非就沒有功勞。大帥說了，只要大家同心協力，功勞是大家的。”

  前方一共有八個將軍，有五個臉露不滿之色。兩個興奮，一個中年將領一臉憂慮，憂慮的中年將領正要開口，從前方騎來一個身穿普通衣服的年青人，來到方將軍面前翻身下馬：
  “方將軍，有幾十個宋騎，在前方一處山彎休息。”

  “幾十個宋騎？”方將軍很驚訝，看了眾將一眼：
  “為何會有幾十個宋騎在此？莫非他們是韓的探子？”

  憂慮的中年將領說：“探子不可能在一處有那麽多人，這裡是走東海縣唯一的官道。他們在這裡，　很可能想伏擊我軍傳遞消息的士兵，想將我們的消息阻斷。”

  “難怪這麽久，我們都沒得到前方的消息。他們如此做，難道要對大帥下手？”方將軍臉色有些凝重，對中年將領說：
  “汪將軍帶兵跟來，我們兩百騎去解決掉那幫人。”

  旁邊的年青將領請命：“幾十人而已，何需方將軍出手？我願帶兩百騎去圍剿他們。完不成任務，甘領罰。”

  方將軍還算不笨，對年青將領說：

  “就讓袁將軍辛苦一趟，記住，窮寇莫追。就算無法全部留下也不要緊。”

  “遵命，”袁將軍點齊兩百騎，興衝衝殺向前方，跑了一炷香的時間，跑到一處大山彎。這個山彎很大，雖不險要，只有一條獨路。左右兩側是些山坡雜樹林，很茂密，將中間路的陽光也遮了大半。

  十分湊巧，剛好看見最後幾個宋騎，從對面的彎道離開。袁將軍氣得臉色發漲，大罵道：

  “這幫宋狗逃得倒快，給我追。”

  “袁將軍不可，”一個壯年謀克好心提醒：
  “方將軍說了窮寇莫追，萬一他們在前方設伏，我們很難全身而退。”

  袁將軍重重出了口氣，嚴格來說，他已經可以接受軍法處置。方將軍讓他無法全部留下也不要緊，他一個都沒留下。這些算是小事，他看了眼左右的樹林：
  “左右各拿二十個兄弟進去搜索，我們在此等待大軍。”

  過了一會，方將軍到來，左右樹林已經被他們搜索乾淨，什麽也沒發現。待這五千金軍走過山灣，在前方一個較寬的口丫山，堵了五十多個宋騎。

  “給我殺，”方將軍連吩咐也省了，正要帶著騎兵衝上，被最老的個將領阻止：
  “方將軍不可，聽說韓詭計多端，怕是他使的計，不能魯莽。”

  方將軍被這一說，多了幾分小心，他注意打量前方。前方是個上坡，山丫口有十幾米寬，五十多個宋騎，提著武器堵在那裡。

  中途左邊是很陡的斜坡，右邊是比較平順的山坡，被雜樹林覆蓋。這種地方同樣不算險地，用來打伏擊也不是很好，因為右邊的坡度向下，雖能藏身，以下對上很吃虧。方將軍還在想，袁將軍說出一個可能：
  “方將軍，他們安排這些，怕是真想對大帥那邊下手，讓一些人在此阻攔我軍。要是我軍就這樣耽擱，不但會壞了大帥的計劃，還有可能錯過救援大帥的時間。”

  這個可能也有道理，方將軍再沒猶豫：

  “盾牌兵頂在前方，騎兵在後，跟我來。”

  見他們上坡來，堵在山口的宋騎開始組陣。由十幾個手拿大盾的騎兵頂在前方，第二排是十幾個超長刀槍兵。被大盾擋著，再後面的就看不清楚了。頂在上前的金軍盾牌兵還差七八米才走攏，突然從宋騎陣後面，飛出幾十塊石頭。

  這些石頭大小懸殊不大，一個個拳頭大的石頭，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砸向正在上坡的金兵。

  “注意落石。”

  在後面觀戰的方將軍大叫一聲，前方的盾牌兵紛紛抬起盾牌。金軍的盾牌大半由鐵製成，石頭打在上面幾乎沒影響。後面的騎兵遭殃了，一顆小碗大的石頭，落到一個中年騎兵右肩上，打得他一聲慘叫砸下馬去。

  一個年青騎兵不知是不是慌了神，像樣躲箭似的爬在馬背上。一顆石頭剛好打中他的背心，比肩膀中石的那個更嚴重，倒在地上就暈了過去。

  石頭的威力不一定比箭利害，但要是地形好，絕對勝過箭。這些投石手的速度快得讓人不可思議，第一批石頭僅隔了幾個呼吸，上空又飛出第二批。方將軍的位置比較靠後，沒受到落石影響。他從未見過如此戰鬥，最重要輸的一方是他們，被氣得不輕，怒喊道：
  “騎兵退回來，步兵給我頂上，衝破他們的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