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新的一年第一次大朝會，已經離元宵過去好幾天，該來的人基本到來。比起以往上朝的人更多，大家排成十多排坐在大殿上，大半人手中有個杯子。不用擔心水喝完，就算以前沒流行琉璃水杯的時候，也專門有太監端茶送水。

  大殿中的變化，讓才回京的一些官員十分震驚。大殿頂上排著三盞琉璃大燈，左右壁上還有更多的琉璃壁燈。趙擴龍椅前的小梯兩頭，裝上兩盞九角形的琉璃馬燈。也不知是不是怕眾臣看不到趙擴，這兩盞馬燈白天也點著，照得趙擴一身光亮，憑添幾分莊嚴。

  六十一歲的辛棄疾，看起來比以前還要精神，身體也壯實一些。他是督察組的頭，必須親自向趙擴交旨。待趙擴的平身喊完，誰都沒和辛棄疾爭。他來到前方，雙手捧著幾份聖旨：

  “臣辛棄疾奉旨督察各縣民生政績，現已基本完成，特向皇上交旨。”

  “眾愛卿辛苦了，辛愛卿平身。”當時督察組打的口號是督察各地的民生政績，在下面吃瓜的韓還在想，等會辛棄疾如何奏事，辛棄疾拿出兩份很厚的奏折：
  “這是臣等督察的情況，請皇上過目。”

  看樣子辛棄疾回來沒和趙擴碰頭，趙擴拿起一本翻了幾頁，怒氣出現在臉上。連看都嫌耽擱時間，對辛棄疾說：

  “辛愛卿將這次督察的情況細細說來。”

  “臣遵旨，”辛棄疾對督察的情況，可能比他那些詩詞還要熟悉，一點沒想，開始介紹：
  “為了早日完成任務，此次我們分成十個小組、檢查了十四路數百縣，一些如黔蜀幾地偏遠的州縣，暫時還未去檢查。另有四十七縣抗拒檢查，我們未能進入那些縣。此次我們一共查一千五百六十位官員，各地官員良莠不齊，大致可分為三大類。

  一類是一心為百姓做事、勤懇踏實的好官，這類官員佔三成。一類是得過且過、不思進取、懶於政務的庸官，這類官員佔三成。另一類是貪贓枉法、為害一方、奴役百姓的貪官，這類官員佔四成。其中在當地影響極為惡劣的官員，有一百七十四人。另有違法較重、普通兩種佔了貪官中的大半。有三十四個官員，托督察組遞上奏折，願意自首伏罪……”

  辛棄疾比較細致，將這些官員劃分成三個等級。其中貪官他又劃分成惡劣、較重、普通三個等級。他們聽了韓的安排，那些違法輕的官員，歸在庸官一類，否則貪官的人數遠不止佔這點。

  辛棄疾說了好一會，才將督察的情況介紹完。錢象祖起身表態：
  “簡直是觸目驚心，皇上，那些地方違法的官員，可讓各州先行調查處理，處理完後將結果報上朝廷。若有爭議者，再由朝廷派人去調查。”

  錢象祖說的也有道理，地方太多太大，要是再由朝廷派人去調查處理，朝廷根本就沒那麽多人，時間也耽擱不起。趙擴想了想有些拿不定主意，隻好交給大家商議：

  “眾愛卿還有何好方法，可以提出來商量。”

  今天韓侂胄也在，他現在管軍，兒子又是趙擴的軍師。可能怕人說閑話，政事這方面他幾乎不摻言。大家想了一會，周必大說：

  “按辛大人的說法，違法官員有七百多人，分在不同的地方。辛大人調查那些人時，可曾有那些人的犯罪證據？”

  辛充疾老實回答：“時間太短，所查的地方又太多，許多違法的官員都沒犯罪證據。我們查的方法，一是打聽當地百姓，二是問受害者，三是詢問本人及同僚。”

  這大家都可以理解，十個月的時間，要走那麽多的地方，雖然有十個工作組，難度不是一般的大。除非運氣好，否則很難得到證據。周必大說：
  “若一昧由各州負責，難免有徇私枉法之事發生，大家近一年的努力將白費。若是朝廷派人去，一是人手不夠，二是太耽擱時間，對於當地政務很有影響。臣以為，可不可能每州府派一個官員去監督？這樣應該稍好一些。”

  錢象祖反對：“一百多個州府，就要派一百多個官員下去，起的作用還不知道，此舉不妥。要是那些州誤會派的人是去查他們的，可能事情會更糟。”

  周必大想了片刻，微微點頭。錢象祖說得有理，一百多個官員朝廷倒是不難派出，才查到縣級，要是再派人去州府，大家很可能認為是去查州府的，一個不好還容易出大亂。這些事許多人都能聽懂，只是一時誰也沒辦法解決。趙擴很自然看向韓：

  “你有何好辦法？”

  還有幾天韓就成為趙擴的女婿了，趙擴懶得叫他忠侯。韓估計問的是他，沒敢出聲證實，起身說：

  “這事的確難辦，牽涉的人多地方多，必須要從快處理。不然耽誤地方政事不說，還容易生變數，現在我們也耽擱不起。乾脆將那些人直接召到京城來審問，不經過州府。”

  韓出的主意，大家沒敢立即接話，過了一會錢象祖說：
  “召回京審，還得派人下去調查取證，耽擱的時間、人力物力同樣不小。”

  韓不知道趙擴為何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事，他們今天商量的事，在他們行動之前，可能就會傳到那些官員耳朵裡。要是說得太嚴重，更容易生變數。

  “那些官員知書識禮之人，督察組時間有限，難免不會誤聽謠言，錯怪了好官。將大家召來京城，讓他們自己說出有罪無罪。有罪者降罪，無罪者不但要讓其回到原地，朝廷還得給予一定的補償。以後的升遷優先要考慮這部分人。這樣做還有個好處，要是不敢來京城的，說明絕對有問題，朝廷命令州府直接拿人。”

  眾君臣大跌眼鏡，還以為韓有什麽高招，召回京城連審都不審，直接讓他們說有罪無罪？讀再多聖賢書的人，也不可能如此老實說自己有罪。更荒唐的是朝廷還要補償那些人，優先考慮那些人的升遷？陳敬明以為找到機會了，笑著說：
  “忠侯這是不相信督察組的同僚啊！不說他們查的那些人個個都有罪，起碼大半人不會是冤枉的。要是按忠侯的方法，可能這些人以後都得升遷。乾脆不用召回京城，直接提升得了。”

  “皇上，臣讚成忠侯之言。”大家有些奇怪，讚成的居然是辛棄疾，辛棄疾說：

  “臣說過，臣等時間有限，難免出錯。臣也不相信我大宋的官員，會有那麽多不堪之人。大家都是讀聖賢書，受過聖賢教誨，想來不至於在朝廷面前說謊。”

  大家的智商不一樣，許多人反對，支持的很少。周必大說：
  “此事一時無法想到辦法，不如改日再議。”

  趙擴開始對韓很失望，很快就清醒過來。韓從來沒讓他失望過，想來韓的話肯定有深意。周必大這一說，他更加相信韓有自己的打算，只是人多不便說出來。又商量一會其它事後，結束新年的大朝會。

  許多人結束了，有幾人還未結束。趙擴將韓、錢象祖、周必大和辛棄疾召到禦書房。等不及幾人開始，趙擴問韓：
  “剛才你想那個方法，是怎麽打算的？”

  “什麽事都瞞不過皇上，”韓先拍了一個大大的馬屁，在場就只有他們五人。有他代表，連韓侂胄也沒召來。他看了眼眾人：
  “這事沒必要當著眾人的面說，萬一傳到那些人耳朵裡，逃的逃，拉幫結派對抗朝廷等等，到時更難收場。”

  五個人，只有智商堪憂的趙擴恍然大悟。他當眾說有自己的打算，準備搞殺雞儆猴，用此事來震懾百官。現在想起，到時候處罰完那些人，同樣可以達到殺雞儆猴的效果。

  “今天在這裡商量之事，幾位愛卿絕不可傳出去。”

  不說查那些人的辛棄疾，就算錢象祖也不可能傳出去。用自己的前程去幫別人，憑錢象祖的腦袋，還不至於乾這種蠢事。大家發過誓後，韓說出他的打算：

  “臣相信督察組，雖不說所有人都有問題，大多數人應該不是冤枉的。我們先將這些人誑來京城，接著以當地不可無官執政為由，調新的官員將那些缺堵住，並不會影響當地政事。那些誑來的人，我們可以先給他們機會，讓他們自己說有罪沒罪。到時我想大多數有罪的人，都會老實交待。”

  錢象祖雖猜到韓有奸計，對他的自信並不認可：
  “你怎麽如此肯定，他們中大多數的人會老實交待？”

  有錢象祖質問，趙擴沒開口，韓笑著說：
  “很簡單，那天皇上和一些大臣在場，讓他們自己寫下保證書，無論有罪無罪的都要寫。就像武舉筆試那樣，那章保證書由朝廷印發。上面注明：“某年某月某時，有皇上和哪些大人在場，特作如下申明之類的”。並要寫上：“此保證書向皇上及各位大臣保證，如有虛言，甘受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