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連外廳都沒有的二樓單間,一張方桌上擺滿了瓜子糕點。這間房裡只有兩人,一人坐在桌前喝茶吃東西,另一人站在窗前,拿著一副望遠鏡,透過捅破的兩個小孔,看向對面的一座宅院。
“這裡的糕點太粗糙了,比京城最難吃的還要難吃。”謝香將啃了一小口的一塊綠豆糕放入盤裡,伸了個懶腰:
“姑爺小姐他們去了一天,也不知什麽時候才回來。找不到那些財寶就算了,我們在廣州的收獲,能向朝廷交差了,何必還要守在這裡耽擱時間?無窮,你也看了一天,過來吃些東西。”
趙丹的宮女,大多都很老實,無窮可能是最老實的一個。她來到桌前,放下望遠鏡,揉了揉眼睛說:
“可能公主她們已經有線索了吧!這裡的條件的確太差了些,還沒廣州好。”
謝香很喜歡無窮,喜歡對方的老實。她在京城時就知道趙丹這些宮女,另一個宮女雖老實,年級大了些,她們沒多少共同的語言。那個宮女不是祥寧宮的人,是趙丹從鳳鸞宮借來的。
“你們現在的月薪多少銀子?”
說到月薪,無窮有些興奮:
“公主對我們非常好,每月給我們五兩銀子。衣服由我祥寧宮統一做,一季一套,平時還能吃到這些點心,我每月至少能存四兩銀子。”
女人最好八卦,謝香一聽呆了片刻,搖搖頭:
“五兩,公主也太摳門了。祥寧宮不過一二十人,怎麽隻給你們那點銀子?”
“五兩已經非常多了,”無窮沒好意思說她們以前少了十倍:
“宮裡的宮女,普遍每人每月都只有一兩銀子,有些甚至沒有月薪。鳳鸞宮的月薪,普通人也不過只有二三兩。妹妹,你們每月能領多少?”
謝香以前就覺得趙丹摳門,現在更甚。說起她的月薪,簡直是容光煥發:
“以前才進韓府時,姑爺就說過,讓我們差錢就找帳房要。沒兩天小姐管帳,每月隻給我們三兩銀子。後來姑爺知道了,安排我們做事,每月能領五十兩銀子。至於衣服那些?想要做隨時可去曹姐姐那裡。吃的更不用擔心,兩位小姐隨時在買,就算不吃飯也餓不著。”
無窮呆了呆,驚聲說:
“這都快趕上一個縣令的待遇了,妹妹,你要那麽多銀子幹什麽?”
還好謝香知道無窮的腦袋有些不夠用,一點沒鄙視對方:
“銀子多了當然好,我家裡還有父親和兩個哥哥。多攢些銀子,給他們也可以。上次姑爺讓我將他們接到京城來,我已給他們帶信去,這次回去,應該能看見他們。”
無窮腦袋再不夠用,得到謝香一番開導,也想明白一些事。
“我家裡也有娘和一個弟弟,開年忠侯成了駙馬,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公主說過,到時祥寧宮的人全都跟著她。我能不能將家人接到京城來?她們可以去公主坊做工。”
看在無窮老實的份上,謝香沒有戲弄對方:
“姑爺最好說話,我們給他說的事,他從來沒拒絕過。要是和公主完婚,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向他提這要求,他一定不會拒絕。公主府那麽多房,找間房給她們住還不方便?”
“多謝妹妹,”無窮激動得差點流淚。她們這種普通宮女,要想在京城養活一家人,簡直是不可能。要是能解決家人的住房問題,就憑她五兩銀子的月薪,也能養她的母親和弟弟。無窮站起來正要給謝香行禮,外面的門被敲響。不用謝香吩咐,無窮將門打開,一個年青人站在門口。
“兩位姑娘,潭仔島那邊有消息了。”
……
窮的地方,條件再好也辦不出多好的東西。在潭仔島以南,有一處凸字形水灣,左右兩邊的海面較寬,中間有一條三四十米長的陸地。陸地雖不是很平,要是好好修葺一下,就能成為一個非常理想的碼頭。
現在這裡也相當於碼頭,有十來艘船停靠在兩邊。這裡沒什麽館子,只有幾個路邊茶鋪。大冷天,在這裡喝茶的人不少。在一張不敢用力搖晃的方桌四周,坐了七個男女。一個強行要來這裡的年青女子低頭腦袋說:
“好多人,他們一定是來接貨的。”
不說謝夕韻說大家也能猜到,他們的人已經上島,怕人多惹別人懷疑,昨天他們還在伊健行的船坊租了一艘貨船,大半人在船上,小半人分散在四處打探。今天中午,他們的人發現有不少人上島,直接進入海運鏢行。現在,這七八十人,全聚到這個野碼頭來。
謝夕韻說完,趙丹不解問:
“他們是怎麽知道那些人今天會到?還有萬一這些人是來接其它貨的,我們不知又要等多久?”
兩女很自然看向易了容的韓,在坐的七人,另外四人是韓的親衛,平時很少發言。兩女自以為腦袋比這四人高出一截,問了也白問。韓說:
“對方很小心,應該在半路聯系到另一艘船,先派人來報信,順便探聽島上的情況。要是情況不對,他們會另想辦法。如果是普通貨物,絕不可能船未到,就先派人來通知。”
看來四個親衛也有趙丹的疑問,韓的話說完,六個人恍然大悟。謝夕韻舉一反三:
“現在這些人到了,說明他們沒發現有任何異常。有可能他們的船已經到不遠處,有意拖到晚上。”
謝夕韻說完,全都閉嘴了,老實喝茶。三個衙役來到他們桌前,一個長著一副猴臉的年青衙役問:
“你們是什麽人,在這裡等什麽?”
韓站起來,朝三人拱手一禮:
“三位差大哥,我們台州人,在廣州這邊做生意。我們的商船今天應該能趕到,在這裡等船。”
年青衙役掃了幾人一眼,對韓說:
“在這裡下貨?我看你們是想偷稅?趕快給我去碼頭等,等下你們的船來,也要被追去那裡。要是敢偷稅,小心你們的腦袋。”
其他人還沒什麽,趙丹火冒三丈,起身就開懟:
“運到這裡有什麽問題?我們要是運回陸上,還不是要去碼頭,怎麽就偷稅了?”
韓為免惹麻煩,趙丹雖扮得比較年青,樣子很醜,臉上三分之一的地方是紅色胎記。年青人看了一眼就失去興趣:
“老子說不準就是不準,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想偷偷運到其它地方去?再不走,抓你們去官府,到時讓你們嘗嘗殺威棒的利害。”
韓將要發火的趙丹打住:“好好,我們去碼頭等。幾位差大哥,到時我們的商船到來,一定讓他們去碼頭那邊。”
謝夕韻挽著一臉不甘的趙丹從桌面離開,七人還沒走出幾個衙役的視線,趙丹怒聲說:
“一定不能饒過這三個敗類。”
韓笑了笑:“他們這樣做,說明我們的猜測沒錯。就算他們不追人,我也不想再在這裡守了。一直守在這裡,會引起他們懷疑的。”
七人遠遠看了一會,又有一些人和船被趕走。趙丹心裡平衡了,興奮說:
“剛才來的時候,我看見路邊有一個小酒館,那裡是通往這裡的大路。我們去那裡等。”
韓覺得沒這必要,他在重要幾個關口都安排得有人。這麽多人運東西,絕對逃不過他們的耳目。見趙丹興致勃勃,沒有拂對方的意。七人來到一座石頭砌成的房屋前,韋正海將門推開,眼睛定住了。
這間酒館已有十多人,其中一桌坐著之人,正是他們昨天碰到那個打聽蘇家人的男子。今天這個男子沒戴鬥笠,看得更清楚。這十多人全都帶有家夥,以男子為中心分坐幾桌,很可能是一夥的。韋正海正要退出,韓已來到門前,韓朝男子拱手一禮,臉皮之厚,讓韋正海自愧不如:
“兄台也在這裡?昨天我們找兄台有事,兄台走得太快了,沒能跟上。”
男子冷哼一聲,手一撈將那把米多長的唐刀撈在手中:
“趁我沒改變主意之前,馬上從我面前消失。”
對方的人比他們多,又不知這些人的深淺。韓帶著兩個老婆,哪願意和對方使這些氣?如此避禍的好機會,他十分樂意接受。他願意,有人不願意。趙丹一聽有人對韓如此衝,火氣更大:
“你們這些垃圾?竟敢對我們出言不遜,本宮砍了你們腦袋。”
趙丹一說,四個親衛趕忙擋在她們前面。為了不引人懷疑,他們出來都沒帶自己的武器,雖帶刀帶槍,帶都是很普通的那種。這年頭任何人帶這些都沒什麽,他們看樣子就像是護衛,帶些武器更正常。
四個親衛將大門堵住,店裡的十多人全站起來。一個個提著武器,眼看就要發生血戰,唐刀男子緩緩站起來。男子盯著趙丹看了一會,可能覺得對方怎麽看也不像是本宮,說出一句讓她們不敢相信的話:
“我們走。”
看著眾人遠去的背影,趙丹有些不敢相信,向韓證實:
“他被我的話嚇到了?”
“應該不是,”謝夕韻說:
“他們應該有什麽急事,不願在這裡耽擱。不管他們了,辦正事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