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是一座中等縣城，晚上看起來更好看。今晚秣陵城中的燈火通明，城門雖沒有打開，在四城樓上點著不少火把。城中更是像過節似的，幾乎家家戶戶點著燈火，大門敞開，仿佛今夜不會有壞人進出。

  秣陵西城樓上，除兩三百個士兵外，還有幾十個穿著普通衣服的百姓。這些百姓並不是上城樓來看熱鬧的，許多人端盆抬桶，臉上帶著濃濃的喜慶：
  “軍爺，餓了吧！快來吃些菜飯。”

  一個年青士兵被喊得很不好意思，對一個中年男子說：

  “大叔別喊軍爺，我也是建康人，大家都是老鄉。”

  “好好，我們很高興有你這樣的老鄉。”中年男子拍了拍年青士兵的肩膀：

  “多謝你們替我們趕走那些金賊，還我秣陵一個安寧。”

  在城樓較中間的位置，有兩個很特殊的女人。兩人不但有凳子，前面還有一張桌子。一個十七八歲，頭已梳成少婦妝的年青少婦，問坐在旁邊的杜清月：

  “清月妹，照你說來，輔國公一點不像征戰沙場的大帥，倒有些像個翩翩公子。”

  “英姐姐，那些公子哪能比得過大帥？”杜清月說：
  “大帥不過是待人隨和，沒有架子，很體貼人而已。他才不是那些公子哥，你不知道，建康那些將士見到大帥，連士氣也憑空增加不少。”

  年青少婦看著杜清月笑了笑，湊到她耳邊輕聲說：
  “清月妹，莫非你喜歡上他了？”

  “你？”杜清月急得不知所措，將年青少婦的嘴捂住：
  “你再胡說八道，我就不理你了。”

  杜清月的話剛說完，一個在黑夜裡也在用望遠鏡的士兵大喊：

  “宋將軍，遠方有好多亮光朝這邊來了。”

  這聲音讓杜清月連嘴也不捂了，對年青少婦說：

  “可能是大帥他們來了，我們快去看看。”

  杜清月猜得沒錯，韓到了。帶著三萬多點的兵馬，開始是急行軍，後來得到報信，才將速度放慢，在深夜才趕到秣陵。城內的反應，讓他又驚訝又感動。

  城門打開，從裡面跑出的不止有將士，更多的是百姓。男女老少皆有，還有韓熟悉的杜清月，杜清月帶著幾女跑來，讓他稍稍松了口氣。

  韓沒將杜清月帶去攻城，畢竟一個女孩行軍太不方便。韓讓她跟著薛亞夫來秣陵，秣陵離他們分道的地方不遠。到時候攻建康時，再帶她一起去。杜清月剛走到就開說：
  “大帥，你們累了吧！聽說你們要來，鄉親們已經煮飯了，快進去休息吃飯。”

  韓還未開口，一群歲數不少的人準備給他跪下，他將頂在前面的兩個老頭扶住。一個身材高胖的老頭說：
  “多謝韓大帥替我們趕走金賊，將我們從金賊手中救出來。”

  “多謝韓大帥替我們趕走金賊，將我們從金賊手中救出來。”老頭說完，來參拜韓的人前後不一說出，韓為難了。

  韓的意思，只是暫時將秣陵當成一個暫居點，比如用來存放軍糧。金國大軍不返回還好，他會想辦法佔領建康。要是金國的大軍返回來，秣陵很可能就是他這次來建康的最後一站，他會舍去這裡。

  這裡的百姓太熱情了，熱情得韓都有些不好意思舍去這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大家不用多禮，趕走金軍、保家衛國是我們的責任。大家都進城吧！邊走邊說。”

  這麽晚了，那些百姓還在等他們來，讓眾士兵也很感動。和眾鄉紳一番介紹完，杜清月指著年青少婦：

  “大帥，這是我表姐林英，她家就住在秣陵。”

  韓沒想到杜清月在這裡還有親戚？林英朝他一拜：
  “林英拜見韓大帥。”

  “林姑娘不用多禮，”和林英打完招呼，大家已經走進城內。一個叫勞平貴的老鄉紳說：

  “大帥，地方不夠，我們在各家和一些酒樓做好飯菜。有飯菜的人家門口都有人，讓眾士兵陸續到各家吃。我們在前方漁莊酒樓弄了五十桌，大家隨我們一道，讓我們盡盡地主之誼。”

  這韓更不好意思了，他早就知道薛亞夫平安入城的消息。對薛亞夫說：

  “薛將軍，回頭給這些百姓一些糧食。大家才經歷戰亂，不能讓他們破費了。”

  勞平貴笑著說：“大帥不用如此，不過都是些普通飯菜，這一頓家家都出得起。就算出不起的人家，也有我們自己補助，大帥萬不可見外。”

  韓現在看到的，感覺有些不真實。都很正常，人也不少，大家高興，並沒有看到面黃肌瘦、像災民那樣的人。感覺很奇怪：
  “勞老，那些金兵沒在建康亂來？”

  勞平貴點點頭：“說來也奇怪，他們在安豐、明州都不乾淨。雖沒有亂殺人，搶了不少人家。在建康他們連富戶都沒搶，只是聽說，完顏永濟向那些富戶要了些歌女。”

  韓很快猜到一些，也不知對不對：

  “可能完顏永濟被金國朝廷警告過，在金國朝廷有不少是我族同胞。大家立場雖不同，應該不會同意他們亂來。”

  薛亞夫點點頭：“說實話，這任金帝並不算昏君，想來他也不願讓下面的人胡來。”

  韓雖然說越卑鄙越好，他想的是自己越卑鄙越好，對方他還是想越文明越好。打了這麽多仗，他對金國總體來說還算滿意。雖搶，至少表面上他們說搶那些富戶。最讓他擔心的事沒有發生，沒人拿城中的宋民來威脅他們。仿佛在這些金軍的意識中，那些百姓並不是他們的敵人。

  大家來到一座三層酒樓，為了談話方便，韓在三樓全安排他們的將士。還好大家都能理解，韓讓一些將領在二樓陪眾鄉紳。在三樓，大家第一杯喝完，單元衡就開始大罵了。

  “這個該死的高奇，居然擺了我們一道。大帥，我們重新殺回去，定要將他砸成碎肉。”

  什麽東西太出名都不好，引起別人關注，對自己的脾氣知道得一清二楚，總會想出方法來對付。高奇他們可能知道韓對手下非常顧惜，隻一句話就讓他們浪費了這麽多時間。韓輕歎一聲：
  “我們的速度雖不慢，來到建康地界，金軍打探到我們很正常。看來他們開始還未完全安排好，我們這一上當，想來已經安排得差不多了。大家說說看，他們可能如何打這一仗？”

  韓的安排的確快，但有人比他們更快。完顏永濟打聽到韓調來和州，知道他們不會安分，早一步派人快馬通知高奇這邊。並將他的大將阿領派來，被這一耽擱，韓已經失了先機。

  這樣的對手，讓不少人有些擔心。韓只在孫世文那裡上過一次大當，在陳源那裡上過一次小當，好像就這些了。這次在客場，他們沒有任何優勢可言。一旦上的當稍大，可能是致命的。同時有些人也很慶幸，耿焱說：
  “既然高奇他們能猜到，為什麽不那樣做？我們只有五千人，要是他們派出大軍，我們可能會吃大虧。”

  這些韓現在已經考慮清楚：“他們也有很多忌諱，要是派的兵馬太多，又怕老巢被我們抄了。再說知道是一回事，有沒有時間布置又是一回事。他們現在的計劃，我大致猜到一些，應該是分兵守兩城、建康和上元。”

  上了一次當，要是再沒進步，韓真要退兵了。這樣的進步有些人也有，折健行說：

  “他們分守兩城，並不比隻守一城差。可以成犄角之勢誘我軍攻擊，要是他們的兵力多過我方，一旦我軍攻城，另一城就可以從我軍背後殺出。後面殺出的幾乎全是生力軍，我軍難免會大敗。”

  韓能猜到大家不吃驚，折健行也能猜到，讓建康的將領有些驚訝。韓補充：
  “他們應該不會只是為了拖延我軍時間，才想起守上元。上元離建康太近，成犄角誘我軍攻擊最好。若是我們想不出辦法破解，只能在建康乾耗。若是金軍大部隊趕來，我軍還有大敗之危。”

  無論如何，能猜到對方的計劃總是好的。薛亞夫說：
  “看樣子我們還有時間，金軍大部隊沒趕來，應該不想放棄攻廬州。大帥，我們現在怎麽做？”

  “攻江寧，”韓一句說出，眾人大為不解。唐克峰怕韓不知道：

  “江寧離建康、上元都不遠，尤其離建康很近，行軍不用三個時辰就能趕到。離他們太近，會不會不太保險？”

  韓看了眾將一眼，笑著說：
  “離得越近，越有機會。說實話，就算他們的大軍全在這裡，我也並不怎麽擔心。只是盡量將我軍損失減小，不想和他們硬碰硬。明天一早我們出發，分兩手準備。我帶三萬五千兵馬去取江寧，寧將軍李將軍，你們二人各帶一千五百騎去清除建康、上元外圍的探子，我們要將這兩城封鎖住，要斬斷他們的聯系。犄角之勢？沒有了聯系，我看他們拿什麽組成犄角之勢？”

  眾人雙眼一亮，特別是建康的將領，對韓的佩服更盛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