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陰是一座大城,只是再大的城,也經不起戰爭的折磨。
在韓沒來淮陰之前,這裡的大街上就幾乎看不到人。幾乎所有的百姓,都遭受過金軍的搶劫。一些百姓已逃出城,沒逃出城的,也都在家裡不敢出來。直到一陣銅鑼聲傳來:
“淮陰城的百姓,你們聽著。我們是大宋的軍隊,是關將軍的手下,以前淮陰的守軍。金軍已經被我們打敗,我們回來了。”
在一間三合院內,一群男女老少站在院子裡。兩個二十幾歲的年青男女,將耳朵貼在大門上,接聽外面的聲音。年青少婦將頭取回,走到裡面幾個老少面前:
“爹,娘,外面的確喊的是金軍已被打敗,我淮陰的守軍回來了。”
五個老少呆了呆,一個七八歲大的少年說:
“太好了,那些該死的金狗被打敗了。爺爺奶奶,我們快打開門,看壇子叔他們回來沒有?”
“不能打開門,”一個快步入老年的中年女子一臉驚懼:
“萬一是金軍想騙我們打開門怎麽辦?那些金軍要是沒什麽搶的,他們說不定會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來。”
中年女子的話剛說完,外面響起敲門聲,讓大家心中一驚,在門口的年青人也退了幾大步。
“三叔,快開門,我是壇子。”
“是壇子叔,”少年不待有人回應,飛快跑到門口,將門桓抽開。打開門,出來三個身穿軍服的士兵。少年撲向前方一個身材較矮、五官緊湊的年青人:
“壇子叔,你真的回來了。”
“我回來了,”壇子一抱將少年抱起,和另兩個士兵朝迎來的眾人走去。
“三叔,三嬸,我們打敗金年,收復淮陰了。”
院中最老的個中年男子激動問:“你們真收復了淮陰?我們怎麽沒聽到攻城聲?”
壇子將少年放下,臉上的興奮不比大家少:
“沒有攻城,我們混進城來,直接混到軍營。戰鬥幾乎全在軍營進行的。可惜赫爾高沒在,陳原傑、朱明章這些人全都成了我們的俘虜。”
“太好了,”得到自家人的證實,一家人欣喜若狂。在門口偷聽的年青人問:
“壇子,這次你們的人一定不少吧?怎麽混進城的?這麽多金兵都沒發現嗎?”
年青人問完,一家人已經進入屋裡,壇子說:
“我們有一萬人,要不是親自參預,我也不敢相信會如此順利。這次是輔國公韓將軍帶領我們,都是韓將軍使的計,將一乾金兵金將全騙了。我們的損失非常少,城內的金軍,幾乎被我們滅了乾淨。”
閑話說完,壇子看了眼同來的一個中年士兵:
“等會三叔你們到處去宣傳一下,我們這次奉韓將軍之命,來統計一下大家所受的損失。聽說金軍搶了大家不少財物,凡是被搶的家庭,無論東西多少,都按實說出來。”
……
再利害的人也要吃飯睡覺,也要休息才行。一些將領提議馬上去收復漣水,韓沒有同意。一連兩三天沒能睡覺,一直在急行軍。除極少的楚州兵,全都吃過飯後進入夢鄉。他們不知道,今夜的淮陰城,比過年更熱鬧。
家家戶戶有條件的,都在家門口點著燈籠,打開大門。韓吩咐過,今夜只派人巡邏,不禁夜。許多大人小孩穿著新衣,在自家門前、大街上興奮狂歡。
在一座兩米多高的圍牆大院,三個男子匆匆走進大門,沒過多久,來到一間大廳。
這裡已經有數十人,一個個年紀雖一大把,臉色看上去卻很興奮。一番招呼完,坐在主位左邊一個七十多歲、須發白了大半的老者起身,朝門口空行了一個大禮:
“皇上聖恩,沒忘記我楚州百姓,派了輔國公來拯救大家。收復淮陰,大敗金軍,這份恩情我們不能忘記。這次招大家來,商量一下明天一早大家去軍營的事。”
老者說完,坐在主位右邊另一個身體發福、精神看起來很不錯的老者接著說:
“王大人和我商量,大家有銀子的出些銀子,沒銀子的出些東西,明天去軍營順便慰軍。”
兩個老者說完,一個高胖的中年男子苦笑道:
“我們被金軍洗劫一空,哪還有什麽銀子?我家還有一點布匹,要是不嫌棄,我將那點布匹捐出來。”
“我家還有幾隻羊,我願意將那幾隻羊捐出來。”
一些人紛紛表態,幾乎全是捐東西。兩個老者對望一眼,左邊的老者皺著眉頭說:
“大家都是我淮陰的鄉紳富商,明人不說暗話。誰家沒有私藏一些金銀?許多人被搶的,恐怕隻佔一小部分?現在輔國公他們幫我們報了仇,趕走金賊,讓我們不受金賊奴役,這份大恩,大家捐些銀子出來又如何?”
大家沉默了片刻,一個瘦高的中年男子對老者說:
“王大人,我家的銀子存在地窖中,被那些該死的金賊找到,真沒什麽銀子了。聽說輔國公富可敵國,他應該也不稀罕我們這點東西。王大人曾任職戶部,與他父親韓相是同僚。能不能給他說說,他們今天不是查抄了不少東西嗎?讓他們將查抄到的東西,還我們一些。不要求多的,我家被搶那一萬多兩銀子,我只要零頭幾千兩就可以了。”
“江老板說得是,”另一個中年男子站起來:
“今天他們統計大家的損失,恐怕有歸還我們財物之意。王大人曾和是韓相是同僚,能不能去幫我們打聽一下?哪怕還我們一部分也行。”
左邊的王大人臉色有些不爽,一屁股坐回椅子:
“輔國公再不是貪財之人,你們什麽時候見過收復城池的軍隊,還大家錢財之事?那些錢財不是他們搶的,關人家何事?輔國公就算有那意思,下面還有那麽多的將士。還了大家銀子,你讓他如何向那些將士交待?”
一些人還準備勸王大人,右邊的老者輕咳一聲,將話接過去:
“東西多少,都是我們的一點心意。明天那些禮節不能少,我們今天將事情定下來。”
……
累了幾天,韓一覺睡到大天亮,自己都能聽到自己的呼嚕聲,差點沒被猝死。被曹飛叫醒後,他來到軍營大門口,這裡已經是人山人海。
恐怕整個淮陰城的百姓都來了,門口是一些將士,外面全是百姓。頂在前方的是幾個抬著一塊兩三米長大匾的男子,大匾雖是木製,上面的字寫得很不錯,讓韓還未睡醒的臉有些發紅:
“忠勇韓公。”
這明顯就是寫給韓的,忠字在前沒毛病,勇的意思,大概是他收復了淮陰。叫公也沒什麽毛病,一些德高望重的人都稱為公。
在大匾後面有幾十個男子,一個個穿戴臉色都很喜慶。韓能猜到,這些人應該是淮陰的鄉紳。眾鄉紳左右各有一支鑼鼓隊,大家吹得正歡。
眾鄉紳後面是擔子隊,許多人抬著擔子,裡面的東西被紅紙遮擋,不知道是些什麽。更後面是不知多少男女老少,從大家的臉上,韓能感覺到深深的喜悅之情。
能看到大家的喜悅,韓已經很滿足了。一些人說得不錯,他雖不說富可敵國,錢財對他來說,只是個數字,他要用這些數字,去完成他複興大宋的夢想。能看到大宋的百姓高興,比看到一堆銀子更能令他滿足。
韓帶著眾將走向百姓隊伍,從大匾後面走出十多人,關天培上前一步介紹:
“這位是王崢王大人,王大人曾擔任戶部侍郎,三年前告老還鄉。這位是楊朝中楊大人,楊大人曾任江州知州……”
看來關天培在這裡混得不錯,和百姓打成了一片,幾乎都認識。他介紹完,官職最大的王崢朝韓拱手一禮:
“早就聽說過輔國公大名,興商富國,整軍肅吏。以前還曾恨未能和國公同朝為官,今日有幸見到國公,就受國公如此大恩。要不是國公,我們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擺脫金賊的奴役。”
韓已經打聽到金軍在這裡的所作所為,讓他很氣憤。這些金軍中的漢人不少,就算是金人,現在也和漢人沒什麽兩樣。打仗是兩國之間的事,禍害老百姓就太不應該了。要是以前的金軍,他還不會如此氣憤。現在的金軍也這副德行?讓他將殺那麽多人的愧疚也減輕許多。
昨天一戰,在城內的七千多金軍,逃走的最多只有兩三百人。俘虜近三千人,殺了四千多人。他們犧牲了四百一十幾人,傷七百多人。
這個數字並不少,他們俘虜的三千人,幾乎沒怎麽反抗,被塗樹年兩人勸降的。相當於他們和四千多人戰鬥,結果他們用傷亡一千二百人的代價,贏得了這場勝利。
韓雖不認識這個叫王崢的官員,對方的年紀也足以讓他尊重,還了一個大禮:
“王老言重了,保家國衛,本就是我們的職責。淮陰丟失,讓百姓受苦,辜負皇上對我們的期望,我們難辭其咎。這些是我們份內之事,萬當不得大家言謝。反而我們應該向大家道歉,以後我們會盡其所能,不再讓大家受此磨難,讓楚州城頭,不再插上金國的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