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這一說,許多官員都以為他是故意來找茬的,開始說要辦陳源的案子,又說到海寇,現在又問走私的事?魏敬堂沒敢將自己的地盤說得很好,帶著苦笑說:
“海岸線這麽大,管海港碼頭的不過一千兵馬,哪能一一盡防?海上走私,在沿海城市都不奇怪。我潮州還算好,眾同僚勤於政事,一年總要逮住一些不法份子,這種事情不多。”
韓點點頭,臉色一正說道:
“海貿是我大宋最大的經濟命脈,絕對不容有任何不良之風。一個不好,就很容易出現泉州陳源那種人。禍害百姓,給國家造成重大損失。管海貿的官必須要清廉,對了,你們這裡管海貿的是誰?”
眾人吸了大口冷氣,韓在泉州的光榮史,這些人已經知道,要不然也不會如此懼他。大家看向另一桌,一個白臉無須的年青男子。男子仿佛被架在火爐上,額頭直冒汗,畏畏縮縮站起來:
“韓大人,下官馮浩,是、是市舶司提舉,才來這裡一年,對海貿這一塊也不是很熟。”
剛才魏敬堂介紹的時候,介紹過這個馮浩,馮浩的表現和許多官員一樣,僅與韓說了一句話,潮州有市舶司的下屬機構,歸廣州市舶司管。雖都由泉州總部管,不是泉州市舶司的直屬手下,所以韓並未留意對方。
韓看著馮浩,見對方被嚇得有些不太正常,心中生疑,又說出一番恐嚇之詞:
“你們市舶司這一塊太亂,必須得整改才行。這次我回去,會向皇上建言。誰要是舉報市舶司的人貪汙受賄,且有證有據。一旦查實,抄查家產後,給舉報人家產十分之一作為獎勵。如果有十個人舉報,那十個人共享這十分之一。馮大人,你覺得如何?”
馮浩差點沒暈過去,就算隻貪了十萬兩,十分之一就是一萬,這種美事怕做的大有人在。就算沒貪,對自己不滿的也大有人在。不時被舉報被查,嚇都要嚇死。
另外的官員也不輕松,萬一市舶司這種方法搞成功,用到各地官員身上,那就有好戲看了。雖不說個個都貪,這年頭不貪的絕對是鳳毛麟角。韓無論在京城還是在泉州,搞的那些事這些官員都已知道。憑他的能力和趙擴對他的器重,這些建議很有可能實現。
大家不好參言,隻好看向魏敬堂,魏敬堂說:
“韓大人這個方法很不錯,但這樣搞,對我大宋不利。這樣一來市舶司的官員人心惶惶,誰還有心思搞好政事?大家都怕被人無端舉報,下面會亂成一鍋粥。”
他們擔心得很有道理,要是隻搞市舶司,憑韓的受寵程度,趙擴很有可能答應。到時候市舶司的人一倒霉,不少地方官會跟著倒霉。官連著官,帶出的不是一團泥,是一大片土地。
許盛一說,馮浩趕忙附合:
“許大人說得是,在外為官,哪有不結仇的?要是鼓舞那些人舉報,的確許多人都沒心思搞好政事。”
韓只是半開玩笑,從泉州那件事上他就知道,不黑的烏鴉快要絕種了:
“馮大人,那你說應該怎麽辦?怎麽才能杜絕市舶司的貪腐?”
馮浩現在連心裡想罵幾句都不敢,聲怕被韓看出異樣,他有些事,嚴重得可以付出一切。額頭上的汗水太多,眼睛都快睜不開,不得不擦了一把才回話:
“下官覺得,要加大地方監督。由地方官員監督最好,既方便又可靠。”
以前地方不能管市舶司,沒有監督之權。市舶司直屬於轉運司,由轉運司監督管理。現在這種風氣,由哪裡監督都沒用。韓暫時也沒想出更好的辦法,懶得再空說得罪人的話。沒過多久,一個衙役跑進來,遞給魏敬堂一張紙:
“大人,這是那嫌犯伊斯的畫像。”
韓接過來一看,畫中之人高鼻大眼,外加一頭卷毛,很有幾分像伊斯坦尼。憑描述得出來的畫像,也只能到這地步了。
“十有八九是伊斯坦尼。”
……
魏敬堂的大廳就在州衙後院,韓此時在後院一間偏廳,這裡除了他幾個護衛和許盛,還有魏敬堂、鄭德遠和一個十七八歲的年青女子。
這個年青女子有不輸壯年男子的身高和體質,頭大五官也不小,長得很健壯。臉色雖有些發白,看起來基本還算正常。
“老爺叫那個惡魔為伊斯先生,好吃好住安排他。沒想到他睡到半夜,起來大開殺戒,見人就殺。草民親眼看到,他將逃到院中的阿貴他們殺死。當時草民正在茅房,翻牆出去逃過一劫。除了草民,府上的人全被他害了。”
韓已從魏敬堂那裡知道,這個叫常梅的女子,是賈慶發家的雇傭,並非是奴婢。臉色雖傷心,並沒有那種失去親人的悲傷。
“常梅,你坐下回話,伊斯和你家老爺說過些什麽?”
常梅應了一聲,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想了一會說:
“他們在客廳說話,草民端茶水進去時,聽老爺說他們有一年多不見。老爺問他來有何事,他看了我們幾人一眼,老爺將我們全趕出去,後面說些什麽,我們沒能聽到。”
沒能問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韓有些失望。大家只能憑猜了,鄭德遠說:
“會不會是賈慶發早就和對方有勾結?要不然他們之間有什麽話,非得背著人說?”
這種事就難說了,就算沒什麽勾結,有些話也不方便對外人說。韓沒有瞎猜:
“不一定,那些海寇有沒有來過你們潮州犯事?”
魏敬堂搖搖頭:“沒有,居我所知,他們只在泉州海域犯事。”
“沒在潮州犯過事,按道理說沒必要有什麽勾結才是。”韓又想到一個可能:
“莫非他們搶的東西,讓賈慶發給他們賣?因為銀子的事發生爭執,殺了賈慶發?常梅,你家老爺有沒有做什麽生意?”
常梅說得比較肯定:“沒有,平時雖有商人來拜訪老爺,老爺家沒人做什麽生意。”
一個丫鬟,知道的事有限,韓揮了揮手:
“你下去吧!以後你要是想到什麽事,隨時來給魏大人說。”
常梅走後,鄭德遠說:
“潮州城離揭陽縣不到一天的行程,今天已晚,要不我們去揭陽縣調查一下?”
韓想過,伊斯坦尼再傻,也不會還在那裡等他們。連常梅也不知道多少,其他人知道的更少。不過那裡畢竟是案發地,不去一趟說不過去,看了眼旁邊的許盛。
“也罷,明天許先生和丘大哥帶些官兵去一趟揭陽。一是查伊斯坦尼的去向,能查多少是多少。二是查賈慶發和當地一些商人,有沒有生意上的往來。三是查伊斯坦尼是一個人去的揭陽,還是有什麽同夥。”
魏敬堂和鄭德遠臉色有些失望,他們想將韓請出潮州,沒想到他寧可派人去,也要賴在這裡。與兩個聊了些閑話,韓來到他住的地方。
……
韓對安排給他的這個驛館比較滿意,是一個有圍牆的大院,裡面有四幢樓房,夠他們三十幾人住下。另外他帶來的一百個士兵,也可以輪流住在裡面。現在天色已晚,出去也打聽不了什麽。吩咐大家休息,一個人倒在床上想事。快合上眼睛時,門外傳來杜淮的聲音:
“公子,馮浩馮大人求見。”
一樓客廳的燈被點亮,韓下來時,馮浩已經在客廳。在馮浩旁邊,還有一口米長寬的箱子。很出乎他的意料,他剛走進客廳,馮浩撲通一聲就朝他跪下。
“請大人救救下官,下官絕對和陳源、林億年沒有任何瓜葛。”
韓生明白了,對方這樣說,肯定與那兩人有瓜葛。就算沒有陳源,林億年兩人的罪大,應該輕也輕不了多少:
“馮大人起來吧!有什麽事,坐下來慢慢說。”
馮浩起是起來了,哪有心思坐下。抹了一把眼淚說:
“下官的確與林億年兩人共過事,調來這裡,也是林億年的安排。但下官絕沒與他同流合汙,他太貪,做的那些事也太招人恨。下官不說對那些沒興趣,就算有興趣,也不敢像他那樣做。”
韓不太相信,馮浩真那麽清白,會深夜來這裡哭求?
“你和陳源也沒關系?”
馮浩呆了片刻,腿再次發軟,朝韓跪下:
“不敢瞞大人,下官和陳源沒任何關系,下官是、是林憶年的義子,但僅此而已,真和他沒什麽瓜葛。”
韓差點罵人,馮浩是林憶年的義子,和對方沒任何瓜葛?說出去連三歲小孩也不可能相信。林憶年的事不小,他沒多少時間審,所以林憶年這些義子,他是一個也不知道。
“林憶年叛亂,你不會不知道叛亂的意思吧?那是要誅滅九族的。你是他的義子,就算你不像他那樣,也難逃一死。你讓我幫你?我沒那權力。”
“大人,只有你才能救小的了。”馮浩忍不住哭出聲來。年青的臉上滿是淚痕,鼻子也吊了一長串,看得旁邊的杜淮幾人搖頭歎息。
“大人要是不相信小人之言,可以去打聽。從以前到現在管潮州海貿,若是小人貪五千兩銀子以上,小人甘受凌遲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