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情做過一次,第二次都會好得多。韓有些佩服南宋這些官員,一點不避嫌,大殿上仍分成三大堆,三不沾邊的人很少。你裹你的人,我拉我的人聊得十分起勁。他不相信趙擴不知道這些,為什麽默許這些派系鬥下去?
這些不是一個七品芝麻官關心的問題,昨天一上朝就擺平一個小麻煩。今天韓上朝,無論心境還是經驗上,都有一個飛躍般的提升。通過再一次聚堆,他總算認識了己方陣營的這些人。
他們這個陣營的官員,不算朝外的人,九卿就佔了四個、尚書兩個、言官幾乎佔朝廷大半,連禦史中丞都是他們的人,是個叫劉德秀的中年男子。文官不一定有另兩派多,武將方面,另兩派根本無法比,配置十分不凡。
聊了一會,一個叫陳讜的老頭說出一件事:
“昨天晚上聽人說,十天前朱熹在建陽去世。”
“此事我也聽說了,”劉三傑看向韓侂胄:
“韓相,朱熹雖死,怕有些人拿此做文章,我們還得早作準備。”
今天韓說的話雖多,很少參預到國家大事中去,此時他聽得有些發呆。朱熹他當然知道,在後世的影響非常大,不少人還將他說成聖人級別。韓也就知道這些,連朱熹有些什麽成就也不清楚,只知道對方好像是理學派的老大。
無論如何,朱熹畢竟是位影響巨大的人物。他這個陣營的人,近半看起來有些高興,許多人雖沒帶什麽笑意,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聽劉三傑的意思,非但沒同情傷感之類的,還怕朱熹死後的影響?很快他聽到韓侂胄歎息聲:
“朱熹此人心性並不壞,學識也足以當得起大家。可惜一生沉醉於偽學之中,空廢了光陰才華。傳令下去,令各地官員嚴加防范,絕不能讓那些偽學之流鬧事。”
韓不用猜了,他們和朱熹不是朋友。雖然沒見過朱熹,對方能在歷史上有如此大的影響,又不是一臭萬年那種影響,絕對不是壞人。其所學也不可能是他老爹說的偽學。集團的幾個老大還在商量,趙擴到來。
今天沒人再彈劾韓了,說了些政事,沒過多久一個矮瘦的老頭站出來:
“皇上,前煥章閣待製兼侍講朱熹於十日前在建陽去世。朱熹為我大宋儒學大師,才學少有人及,德高望重。弟子遍及天下,聲名遠揚南北甚至海外,影響深遠。所謂死者為大,臣請皇上恢復朱熹官職,擬定諡號,以安民心。”
老頭的話音剛落,陳讜率先開炮:
“朱學乃是偽學,早已被朝廷禁傳。縱然他精通儒學,不足以抵消傳播偽學之罪。萬大人要為朱熹討封號,莫非萬大人也是偽學之徒?”
韓今天才認識的樞密使錢象祖站出來:“豈能因一學而否定全部?朱熹之才,不在我等之下,影響更是巨大。就算為安撫民心,也應恢復官職,為他擬定諡號。”
一般老大很少發話,這次韓侂胄也站不住了:
“皇上,恢復官職、授與諡號這些都是小事。隻恐此口一開,朝廷辛苦禁傳的偽學又會大興,到時必會動搖國本,萬不可答應。”
朝堂很快熱鬧起來,比昨天更火爆。三派老大全都參預進來。從他們的爭論中,韓總算看出一些事。
朱熹在現在這個時候也很有名,影響很大。就算反對他的韓侂胄等人,也沒有否認他的才學。讓韓驚訝的是,朱熹的理學居然被定為偽學禁傳?另兩派的人雖與主戰派眾人爭執,一點不敢碰偽學那條紅線,隻以對方儒學、影響等方面來為他爭封號。
爭了半天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趙擴一臉頭痛,也不知哪根神經不對,看向韓:
“代縣伯,你認為此事應該如何處理?”
原本韓一直在後面當聽眾,這道聲音讓他瞬間成人眾矢之的,全都朝他看來。不少人的目光,帶著濃濃的妒忌與不平,他們這個陣營的人則是一臉驚喜。許多人能猜到,趙擴讓韓說,可能見他昨天輕松搞定自己的麻煩,以為憑他那張嘴,能夠說服一些人。不用問也知道,讓他來說,趙擴心中對此事已有決斷。
這些韓也能猜到,韓猜不到的是趙擴居然拿他槍使?要是說“記憶尚在恢復中,有些事還不知道”之類的廢話,可能下次再難當趙擴的槍了。韓感覺這事比昨天他那件事難度大得多,想了想站出來:
“皇上,可否容臣問錢相他們幾個問題?”
趙擴和眾官員呆了呆,這種方式他們從未見過。因為先征求趙擴,這並不失禮或是犯規,趙擴感覺很新鮮,沒做多想:
“大家以後都是同僚,錢愛卿他們也是你的長輩,有什麽話就問吧!”
趙擴半帶教導說,韓當然得點頭,沒有客氣,問錢象祖:
“錢相,下官失憶還未恢復,許多事不知道。朱老先生有對百姓、對我大宋有何功績?”
錢象祖還是很有風度,摸著胡須說:
“儒學乃齊國治國平天下之國學。朱晦翁撰周易本義、四書章句集注等先賢之書,發揚光大儒家國學,這些可不是偽學,於國於民皆有大用。就憑這些,足以複其官職、獲得諡號。”
這些韓完全不知道,他點點頭又問:
“恢復他的官職、授予諡號這些,與安天下民心有何乾系?”
此時的錢象祖還沒把韓放在眼裡,同樣沒做多想:
“朱晦翁的才學為世人所重,大家有感於他對我大宋所做的貢獻。要是不恢復官職、授予諡號,百姓豈會信服?若因此失去民心,此責任誰能承擔?”
“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心的確非常重要。”韓感慨完,問錢象祖:
“錢相的意思是有功不得賞,會失去民心。若是有罪不被罰,會不會失去民心?”
這個問題讓錢象祖緩了緩,他雖不將韓放在眼裡,心裡還是承認韓是個聰明人。想了一會,覺得這個問題對自己這邊沒什麽影響,要是追究罪,滿朝文武有幾個屁股是乾淨的?定下心來說:
“不錯,有功得賞,有罪要罰,才不會失去民心。”
錢象祖想不想都要這樣說,因為韓說的是實話,他不可能睜著眼睛說瞎話。韓又點點頭,開始轉入正題:
“下官失憶後,許多東西都記不得了,後來陸續聽說一些事。聽說孝宗時期,下詔為嶽飛嶽元帥平反。這平反總得有個理由吧?以什麽理由平反的下官不知道,錢相能不能告知?”
君臣全呆住了,現在韓的話雖未說完,憑這些人的腦袋,結合他的問話,已經猜到幾分,他想再次為嶽飛平反?貶秦檜。
這事並不稀奇,韓侂胄為了打壓投降派,鼓舞士氣,為北伐做準備。去年就鬧過要為嶽飛平反,貶秦檜。因為當時反對的人太多,沒能如願。現在由韓以這種方式提出來,韓侂胄一臉激動。現在就算韓是個冒牌貨,他也不會再追究了。
錢象祖也呆住了,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繞到嶽飛秦檜身上?孝宗為嶽飛平反,不過才三十幾年,當時這些六七十歲的官員,都已經成人,有些還在朝中任職,他們當然知道。
再為難也得開口,錢象祖說的話,讓很多人鄙視:
“當時我不在朝中,這事不知道。”
韓有些發呆,沒想到對方會搞這一招?一點沒影響他的計劃,錢象祖不說,自會有人說。大理寺卿沈繼祖是個中年男子,就是昨天與刑部尚書彭大人爭辦韓一案之人。他站出來先是笑了笑才開口:
“不過才三十幾年,當時我們還未成人都知道,錢相居然不知?錢相無法回答,那就由下官代為回答韓大人。隆興二年,孝宗帝以“所查不實”之名,為嶽飛平反。官恢原職,赦還嶽飛被流放的家屬。”
嶽飛是韓欽佩的人,這件事韓在後世就知道一些。他問過舒貴年,此時韓侂胄還未給嶽飛平反,也沒有追貶秦檜,秦檜在這之前都沒有被貶過。當年宋孝宗只是給嶽飛平反,不知怎的沒有追貶秦檜,讓在後世就深恨秦檜的韓又恨又想不通。不敢耽擱時間,他趕忙問:
“嶽元帥的事下官知道一些,所查不實?不實那就是冤枉嶽元帥了。當年偵辦此案的秦檜、萬俟楔等幾人辦錯如此大的案子,不知可曾受到什麽處罰?”
“皇上,臣反對。”一個長臉短須的中年男子還未站出來,就開始抗議:
“現在大家在議朱熹之事,還有很多重要事處理。豈容任何人耽擱時間?將話題扯在不著邊際之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