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你可是愁眉不展啊?”
夫人也是將門出身,言行舉止十分利落,此刻忍不住好奇發問:“這瘟疫怎的就如此輕易平息了?還記得年輕時那次麽?十室九空,腐臭漫天。”
“哪能不記得啊,只要遇到瘟疫,往往都要死掉一地的人,最後方能平息。今日這事啊,還得多虧神武侯,否則洛陽絕難幸免。”
朱儁心情好,說話的情緒也就高漲了許多。
他將陸宇對於瘟疫的預估、乾預措施、後續處理方法都一五一十的講給了自己的夫人,說道其中精彩處,更是忍不住的拍案叫絕。
“喲,老爺,我可許多年未曾聽你誇誰了,這神武侯,真有你說得這般厲害?”
朱儁輕輕撚著胡子,眯著眼睛看向窗外,良久才回道:“唉,此人能降生在我大漢,而非別地,實乃萬幸之事,若是……”
一想起陸宇正在做的事情,朱儁目光又有些黯然。
毫無疑問,陸宇正在推行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改革,而歷朝歷代,改革者往往都沒有好下場,除非造反,自己上位。
站在漢室立場,朱儁身為忠臣,不能對此視而不見。
可對百姓而言,如今的天下,卻又偏偏少不了陸宇這樣的英雄豪傑。
因此高興之余,朱儁的內心深處,又難免有幾分糾結。
不過他最終還是做出了選擇,他可以做忠臣,但兒子和整個家族,卻需要為未來做打算。
想清楚了這一點,朱儁抬頭望天,長歎一聲:“兒孫自有兒孫福,為大漢盡忠之事,有我就夠了。”
……
暴雨過後,秋老虎繼續肆虐,洛陽一帶氣溫便驟然升高。
雲開雨霽之時,悶煩燥熱便滾滾而來,數十萬災民被分割在各自的安置點內,更多新任命的組長在給他們分發早晨的綠豆湯,免得出現各種高溫症狀,讓疫情雪上加霜。
“都給老子消停點,別擠。”
各組組長,現在一個個的也是赤膊著上身,只見他們渾身上下揮汗如雨。
就在今早,集訓時上官已經發過話了,未來的四個月裡面,每個月都會有額外兩千文的營收,說是叫“高溫補貼”。
算上他們自己的工資和乾活的獎金,一個月下來怎麽也得有個六七貫的月錢,再加上身為組長還有那麽點權,比如幫城裡的商家向災民推銷些雜貨,就能撈到不少好處,也不違法。
因此別看活多得能累死狗,可這幫潑皮一個個都精神著呢,天天天不亮就會自動自覺地開始乾活兒,鉚足了勁兒想當個大組的組長。
要知道這大組的組長一個月可得有一萬錢以上,而且負責的區域更大,能撈錢的地方也更多!
就這,比以前混江湖爽多了,果然還是要跟著朝廷混有前途啊。
“順哥兒……”
一個小姑娘走到組長趙順面前,眼睛盯著腳面,表情怯怯的說了句:“我娘親身子不舒服,她那份我可帶回去麽?”
“不舒服?”
剛剛當上小組長沒多久的趙順,他一邊給旁邊的人打綠豆湯,眼睛卻上下打量著這個小姑娘,目光中滿是狐疑:“你先給我在旁邊站著,等我這忙完了,我找大夫去看看。”
“欸~那可是謝謝順子哥了。”
而正說話間,旁邊有三人大搖大擺的走了過去,趙順脖子一縮,立刻閉嘴不言語,等他們走遠之後,那個小姑娘才好奇的問道:“順子哥,那幾個人是幹什麽的?整日無所事事的,還穿得光鮮。”
“你可莫要害我……”
趙順警惕的看著遠處的那三個人,壓低聲音道:“那可是暗衛裡面出來的殺才,雖說現在摘了面具,換上錦衣,自稱什麽錦衣衛,可還是殺人不眨眼的。若是讓他們見著我們偷懶,最輕都得挨頓打,下手極重,真要落到他們手裡,少說半條命都得沒了。”
弄出了錦衣衛,也是陸宇的惡趣味,不過根本目的是拆分暗衛的力量和職權,以後暗衛專門對外,而錦衣衛則是對內,兩大情報機構,也有互相監督製衡的意思。
陸宇不希望自己建立的情報組織,反過來架空人主,掌控權力。
不過在趙順這樣的小人物眼裡,自然沒有這種眼界和見識,看不到如此深遠的變化,只知道錦衣衛很不好惹。
實際上,害怕錦衣衛的,並非只有趙順這樣的小吏,哪怕是朝中權貴,文武百官,就沒有不怕的。
聽了趙順的話,原本就有些怯生生的小姑娘,此時更是害怕得連連點頭,面色也變得有些緊張起來:“那……那我在一旁等你好了。”
“對了……順子哥,我來時,我娘讓我問問你,你可婚配了?”
趙順將打空的鍋蓋起來,用手巾抹了一把汗,臉上露出了難堪的表情:“哪家姑娘看得上我呢?自小沒爹沒娘的,又是個城裡的潑皮……嗨,別提了,你等著,我去叫大夫來瞧瞧。”
“誒,順子哥我等著你。”
那小姑娘滿臉笑容的用自己的手帕子給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表情比之前活潑了不少:“我幫你看著東西。”
而此刻的,帶著錦衣衛從兩人身邊走過的陸宇,就戴著草帽站在安置點內,看著營地裡人人都在熱火朝天的乾活,他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而在陸宇的身邊,則是身著便衣的朱儁和賈詡。
“文和,你這今早才從河內回來,怎麽就火急火燎的趕來了?”
陸宇笑著和賈詡打了聲招呼,隨後手上也端著一碗綠豆湯喝了一口,才問道:“安排流民渡河挺辛苦的吧,不在家多歇息歇息麽?”
“主上身赴一線,屬下又豈敢在家休息?真要說累,誰能比主上更累呢?”
賈詡這話,半是拍陸宇馬屁,另外一半,卻也是說的真心話。
陸宇在戰場上的武勇和膽氣,他早已見識,卻沒想到就連遇到瘟疫,也這般不避艱險,無視死亡,一直屹立在第一線。
若非如此,整個洛陽怕是此刻早就大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