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鮮樓,賓客齊聚一堂。
今日前來赴宴者,無一不是身穿羅衣,手戴金飾,腰纏萬貫的豪商大賈。
其中最為引人矚目的,是一個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他就是陳貴,陳記糧棧的東主,洛陽城內最大的糧商。
其他糧商都大腹便便,體態如豬,一個個肥頭大耳,頂著圓滾滾的腦袋。
唯有他,身材高大,卻是長得精瘦,雙臂修長,孔武有力,據說年輕時也是洛陽城內的一位擊劍好手,曾與劍聖王越是同時代的翹曲之一。
不過這些年做慣了生意,收斂了殺氣,已經沒有多少人還記得他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的洛陽名劍了。
“賀高先生,考慮得怎麽樣了?”
射援坐在陳貴對面,輕聲詢問,同時又提醒對方別太貪心:“我們給出的價格,已經高出市面兩成,這足以展現誠意了。”
來之前,射援和皇甫堅壽就暗中走訪洛陽民間,知道了本地糧價。
若非陸宇規定平價糧食隻零售給百姓,不接受大宗采購,射援和皇甫堅壽哪裡還會和陳貴廢話,直接走官方渠道就好了。
奈何他們要的糧食實在太多,而且射援也擔心買官糧的話,會被陸宇看破長安城的虛弱,趁機要挾,提出各種條件。
因此射援才不惜多花錢,並且大費周章,來找陳貴采買。
可世家豪族,往年靠著哄抬糧價大賺特賺,如今卻是虧本都賣不出去,早就被餓成了一條瘋狗。
好不容易等到獵物自投羅網,怎肯輕易放過?
陳貴冷著一張臉,搖了搖頭,語氣堅定地對射援說道:“這價格太低了,真想要的話,我要兩倍的價錢。”
“兩倍!你怎麽不去搶?”
皇甫堅壽按耐不住,心中火氣差點從怒瞪的雙眼奪目而出。
要不是大廳裡這麽多人看著,他說不定就要拔劍而起,怒斬前方這奸商的狗頭了。
陳貴卻對皇甫堅壽的憤怒不為所動,別說只是來了一個兒子,就算皇甫嵩親至又如何?洛陽城中的權貴和豪門,會怕嗎?
至於什麽交情,什麽關系,在利益面前,都是狗屁。
京師之地的世家豪族,早就被陸宇折騰得半死不活,收入大大降低,一個個日子過得十分苦逼。
現在為了賺錢,他們是真的六親不認!
陳貴抬頭掃了一眼皇甫堅壽,又看向射援,面無表情說道:“兩位,你們衝我發火沒用,這價格也不是我定的,你們要呢,就只能按照這個價來買,一文錢都不能少。”
射援和皇甫堅壽蛋疼無比,他們自然知道陳貴背後必然有不少支持者,甚至來之前還以為能夠憑借著皇甫嵩的名頭,要到一點實惠。
好歹是東漢三傑之一,平過羌人,滅過黃巾,官至車騎將軍,在朝中人脈也是極廣,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總不能一點面子都不給吧?
讓射援和皇甫堅壽沒想到的是,人家還真就一點面子都不給!
別說優惠了,采買價格高出市價兩成都不行,得花兩倍的錢。
別說是皇甫堅壽這樣的暴脾氣,就算是一向讀書養氣的射援,都差點崩了心態,就沒見過這麽欺負人的!
陳貴見兩人表情憤懣,卻不做聲,只能再次開口:“兩位,我只是個生意人,在商言商,就算是兩倍的價格,也比長安城內的糧價低得多吧?終究還是有得賺的,無非是多賺少賺的差別罷了。”
那憑什麽你多賺,我少賺!?
儒家雖然鄙視言利,可大到維持朝政運轉,小到支撐軍隊用度,何處不用錢糧?
因此越是當家,越知道柴米油鹽的精貴,越是要精打細算,錙銖必較。
射援依舊在為此而做著努力,只見他對陳貴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長安城內,糧價飛漲乃是有奸商哄抬物價,豈能以此為據?更何況大宗采買,不給實惠也就罷了,還要加價加到兩倍,這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陳貴把手一攤:“降價是不可能降價的,買賣全憑自願,要不二位還是先回去考慮一下?”
陳記糧棧的信息渠道,早就把事情調查清楚了,知道長安缺糧,皇甫嵩更缺糧,所以才敢這般有恃無恐,獅子大開口。
正當陳貴以為自己吃定了射援和皇甫堅壽之際,忽然一人闖入宴會。
此人年輕英俊,氣質瀟灑,手持折扇,自有一股叫人心折的優雅和從容,來著不是別人,正是鬼才郭嘉。
郭嘉言辭犀利,一句話就成功的喧賓奪主:“陳掌櫃肯不肯賣,其實一點也不重要,因為沒我的命令,一粒糧食也過不了函谷關。”
陳貴自然認得郭嘉這位陸宇面前的大紅人,心情十分不爽,卻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前打招呼:“軍師大人大駕光臨,在下真是有失遠迎,何必及早通知一聲,好讓我提前有個準備?”
郭嘉目光微斜,冷冷一笑:“就是要讓你毫無防備才好啊,行了,不關事的,都可以走了。”
說完手中折扇,輕輕一揮。
現場頓時猶如颶風過境,赴宴的賓客無不奪路而逃,生怕被牽扯進這駭人的旋渦之中,被大人物之間的爭鬥,殃及池魚,粉身碎骨。
除了陳貴之外,其他糧商都跑了個乾淨。
郭嘉唇角揚起,勾勒出一個不屑之中,又充滿玩味的笑容:“怎麽,陳掌櫃不走嗎?”
陳貴被郭嘉如此輕視,心中不爽更盛,但依舊針鋒相對地回應道:“我是此地主人,有客人上門,怎可離開?”
“哈,什麽時候,這洛陽城內,輪得到你這樣的人來做主了?”
郭嘉卻是絲毫沒給陳貴面子,語氣中的鄙夷,更是不加掩飾:“人貴自知,不自量力的後果,別說是你,就算是你身後之人,也承受不起。”
冰冷的目光,死亡的威脅,明明只是輕飄飄的話語,眼前之人,更是手無縛雞之力,可不知為何,陳貴在郭嘉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威勢和壓迫。
仿佛滔天巨浪,席卷而至,讓他連反抗之心,都難以生出,下意識就連退數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