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我才說,主上遇到了一個有趣的對手。”
郭嘉的雙眼,仿佛已經看穿了一切:“會是誰呢?公孫紀此人不過三流,不值一提,文醜我也見過,莽夫而已,能有此智謀與眼力者,應當是張郃張儁乂了吧。”
對於張郃,荀攸倒是沒有見過,不過平日裡也聽家中之人提起過:“若是張儁乂,倒是有幾分可能,此人堪稱智勇雙全,能窺破我軍虛實,也不意外。”
“能識變量,善處營陳,確實稱得上是智勇雙全,但即便如此,他也無法突破眼前困境,敗局將成,就看袁紹陣營內,是不是有人真能看破我軍的戰略意圖了。”
郭嘉雙眼明澈,遙望夜空,眸光深處,仿佛倒影著漫天星辰,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
鄴城,冀州別駕沮授府邸。
沮授看到荀湛深夜登門拜訪,不禁大感好奇:“友若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只是心中有一點疑問,所以想和公與你參詳一番。”
荀湛道明來意,隨即兩人列席對坐,點著從洛陽采買的新式蠟燭,比起用棉線搓成燈芯的舊式蜜蠟蠟燭,洛陽出產的新式蠟燭使用起來明顯更方便,至少不用經常拿著剪刀將殘留的燭心末端剪掉那麽麻煩了。
雙方交戰正酣,可洛陽出產的各種工業製品,卻通過商隊不斷流入冀州,從上到下,影響著所有人的生活。
不過很顯然,荀湛今天來找沮授,不是要談經濟問題的。
如今的袁紹陣營,有著更迫在眉睫的巨大危機。
小小的書房中,燭光搖曳,燈火朦朧。
但氣氛卻是一點也不浪漫,反而有幾分緊張與肅穆,前線攻城拔寨,那是武將們的戰場,而身處後方,謀略機變,卻是謀士的戰場。
沮授看向荀湛,疲憊的臉上,露出幾分倦容:“現在四下無人,友若有什麽想說的,盡可直言。”
“這幾日來,聽聞樂成郡國的戰事變化,我便在思考,陸宇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荀湛一開口,沮授便強行打醒精神,凝神細聽,生怕錯漏了任何一句。
在袁紹陣營中,論智謀,論辯才,論家世背景,荀湛都是一等一的謀士,甚至他本人還是袁紹的謀主。
當初設計布局,說動韓馥讓出冀州,就是出自他的手筆。
這樣一個人,說出來的話,還是關乎眼前的戰局,叫沮授如何不重視?
“友若,這件事情,之前我們在商討軍略時,不是討論過了嗎?”
心中雖然重視,但沮授還是有些不解,畢竟這麽重要的事情,自己這一方,這麽多的謀士,誰不為之殫精竭慮?
荀湛歎氣:“此前我的想法,是神武侯陸宇意圖通過包圍穿插的戰術,切割戰場,斷開我軍與劉虞軍的聯合態勢。”
“是啊,這有什麽問題嗎?”
聽到這裡,沮授更加不解。
荀湛搖頭苦笑:“這個想法沒問題,有問題的是,陸宇的下一步動作,會是什麽。”
“下一步?”
沮授陷入沉思,腦筋飛速旋轉,口中更是喃喃自語一般地念叨著:“我軍經歷內戰,士卒汰弱留強,坐擁精兵悍將,卻缺少資源。幽州則完全相反,經過數年休養生息,人力物力充裕,卻缺少核心戰力……”
陸宇以騎兵繞城而走,三百裡日夜奔襲,擊敗劉虞十萬大軍。
經歷過短暫的恐慌和錯愕之後,袁紹麾下的謀士也不是吃乾飯的,很快就分析出了陸宇的戰略意圖。
袁紹與劉虞聯合,雙方可以形成完美的資源和軍力互補,產生一加一大於二的化學反應,所以陸宇不得不冒險出兵截擊,橫插一杠,卡在兩大勢力之間,斷了鄴城與薊城之間的聯系,讓來自幽州的資源和人力,無法順順利利地輸入到冀州。
沮授和荀湛一樣,都是頂級謀士,因此通過戰場上搜集到的情報信息,很容易就看出了對手背後的算計。
但是荀湛卻對這個推斷出來的結果,產生了懷疑:“公與,難道你就沒懷疑過,陸宇的目標如果不是我們怎麽辦?”
“嗯!?”
沮授聽此疑問,不禁脊背發涼,額頭見汗:“如此大張旗鼓的開戰,目標卻不是我們?難不成!”
荀湛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說出了一個讓人最意外的結論:“幽州。”
沮授嚇得直立而起,心中的焦慮,讓他坐立難安:“聲東擊西,避實擊虛,若真是如此,則幽州危矣!”
兩人都是聰明人,自然看得出局勢不妙,而且是非常不妙。
如今劉虞派大軍出征,薊城為了防備漁陽郡和公孫瓚,肯定也有軍隊駐守,但實力必然強不到哪裡去。
如今大軍在外,還吃了敗仗,薊城難免人心惶惶,而實力空虛之下,能夠做文章的地方太多了。
此前冀州內部,沒人朝這個方向去思考,畢竟冀州都自身難保了,誰還會有閑心思去關心劉虞的死活?
可荀湛卻發現了這個盲點:“公與,薊城若是有失,我軍就算防守成功,也要面臨四面楚歌的困境。上黨張揚兵敗,並州已入陸宇之手,青州平原,麴義倒戈,此時正在攻打東武城,與鮮卑人作戰,陸宇再拿下幽州,我軍就要成為籠中困獸了。”
冀州地處中原腹地,面南是兗州,向西是並州,朝東是青州,唯一的缺口,就只剩下幽州了。
若是連幽州也落入陸宇之手,那袁紹縱使運氣逆天,守住了冀州,也不過是將自身的敗亡,向後拖延個一兩年罷了。
說是四面楚歌,一點也不誇張。
“事關重大,你為何不告知主公?”
“唉,公與,你當我不想嗎?但是這話說出來,有用嗎?我是謀主,卻不能替主公做主,有郭公則和辛仲治這些人在,我的建言,必然不可能被主公采納。”
荀湛點出了郭圖和辛評等人的名字,卻沒說高乾,畢竟高乾是袁紹的外甥,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沮授聽聞,默然無語,荀湛的話他沒辦法往下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