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梟喝了口茶,問道:“李公子家裡現在靠什麽過活?”李岩道:“家裡有小生意,城外還有幾畝田。雖然算不上富裕人家,但也算是溫飽無虞了。”
“比二帝時期如何?”
李岩想了想,道:“二帝時期是不需要繳稅賦的,畢竟我是秀才嘛。不過現在的情況卻比那個時候好很多。”
陳梟笑道:“二帝的時期不須要繳稅,現在需要繳稅了,怎麽生活反而還好了?”李岩道:“二帝的時候我們這些有功名在身的人,雖然名義上不用繳稅,可是各種攤派卻多得不得了,像太師生日,丞相壽誕,平民百姓還好,我們這些有功名的那都是要上賀禮的!否則日子就別想過下去了!另外,逢年過節,皇帝壽誕,妃嬪入宮,宮殿落成,等等,總之是各種名目,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想不到的,我們也都是要上賀禮的!一年到頭,辛辛苦苦賺得點錢財還不夠送賀禮的!哎!”李岩拿起茶碗,喝了一口。
放下茶碗,繼續道:“這些還只是一方面的問題;另一方面,各級官府還要不斷來盤剝我們,弄得我們中的很多人都不得不舉債度日!若是不從,哼哼,便隨便找個名頭將你關進大牢,除非家人拿錢來贖人,否則就別想出去了!哎,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頓了頓,緊皺的眼眉舒張開來,頗有些雲開霧散的已經,喜道:“現在好了!除了交點稅外,再也不用擔心官員的盤剝和亂七八糟的賀禮了,所以現在雖然要繳稅,可是日子卻比二帝時候好了不知多少倍了!”皺起眉頭,思忖道:“在經過了二帝時期的情況和如今的情況之後,我覺得要將國家治理好,法家思想才是正確之道,儒家那一套完全就是狗屁不通!既不能富國強兵,也不能造福百姓!”
陳梟微笑道:“或許換一個英明的皇帝,儒家那一套也是行得通的。”
李岩搖了搖頭,“不對!儒家的思想,可以說是‘情大於法’的,按照儒家的思想,其實皇帝包庇寵愛的大臣,那是十分正確的做法,是無可厚非的!按照儒家的思想,這是皇帝講情義的表現啊,有什麽可指責的!儒家還講究上下之分,禮教規矩。‘天地君親師’被當做神位供奉著,這豈不是說,當君王的,做官的,理所應當就是高高在上的人群?既然如此,奴役天下萬民又有什麽不對的?在這種思想的引導之下,官很難有為百姓做事的好官,皇帝也很難有真正以天下為己任的好皇帝!因此昏君佞臣,便成為了主流,歷代王朝最後之所以都要歸於混亂,可以說都是儒家造成的!在漢朝獨尊儒術之前的夏朝、商朝、周朝,江山都在五百年之上,而儒家盛行之後,卻沒有哪一個朝代能超過三百年!這就說明了一個問題!”
“燕王說得好,所有人同生於天地之間,同樣經歷生老病死,憑什麽就說江山屬於某個人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那麽官府和皇帝的職責便是要為天下人謀利益!而要做到這一點,儒家是絕對不行的,只有法家才能做到!既然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那麽就絕不能讓某個人或者某一部分人變成權威,只能讓超出所有人之外的法變成了高高在上的權威之後,才有可能做到天下為天下人服務!”
陳梟微笑著點了點頭。
李岩笑著抱拳道:“在下胡言亂語,公子不要見笑才好啊!”
陳梟擺了擺手,道:“你說的很好!要是儒生都有你這樣的覺悟,那可就太好了!”叫小二拿來了筆墨紙硯,隨即王開研磨,陳梟提筆寫了一封短信,交給了李岩。李岩好奇地看了看,驚訝地發現這居然是一封推薦信,是推薦自己進入大學就讀的,而短短幾十個字完全不成書法,實在談不上美觀,卻透出一股遒勁驍悍之氣,令人一看之下便感覺這一定是出自武將之手的!李岩不由的更加肯定了自己先前的判斷,這位器宇不凡英氣逼人的年輕人,一定是燕雲軍中的某位著名悍將!
李岩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將軍究竟是何人?如此關照小可,小可真是受寵若驚啊!”
陳梟笑道:“你以後會知道的。”隨即站了起來,“我還有事,告辭。”李岩連忙起身相送,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心中在不停地猜測他的身份。待對方下樓了,李岩重新坐下,拿起那封推薦信看了看,心裡卻又狐疑起來:“不會是誰給我開玩笑吧?不如明天就拿著這封書信去大學看看。如果不對,也不至於耽誤了準備考試。”隨即將書信貼身收好了。
陳梟和王開從榮升茶樓出來,繼續在街道上閑逛。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樊樓所在的街道。樊樓,天下最著名的酒樓,宏大壯麗,燈火輝煌,號稱能做出天下所有珍饈美味的地方,門庭若市巨大的喧囂聲從樊樓各層傳出來。
陳梟見此情景,知道裡面肯定早已沒有座位了,便想轉身回王府去了。
就在這時,呵斥聲叫罵聲突然從一側傳來。陳梟不由的循聲看去,只見一個瘦弱的書生扶著另一個瘦弱的書生,被一群潑皮圍在了中間;眾潑皮凶惡的叫罵,說什麽:‘沒長眼的東西,說聲對不起就完了?’‘他媽的,撞到了大爺,就得賠錢!’……
陳梟皺了皺眉頭,走了過去。
這時,那個攙扶著同伴的瘦弱書生一臉惶恐地道:“我們,我們真不是故意的!我家小,公子喝醉了,這才不注意撞到了這位公子,還請諸位公子多多包涵啊!”聲音細細的,不像是男人的聲音。陳梟感到有些詫異,仔細打量了她一眼,不由的啞然失笑,原來這個瘦弱的書生哪裡是什麽男子,分明就是個女扮男裝的少女;被她攙扶著的同伴,只能看見側臉,然而唇紅齒白,皮膚幼滑白皙,睫毛長而卷曲,耳朵下分明還有穿耳墜留下的孔洞,她也是女兒之身。這兩個女扮男裝的女子,十有八九是哪家的小姐和婢女,換上了男裝偷偷跑出來玩的!
那少女不斷地道歉求饒,可是眾潑皮卻越來越來勁,不依不饒的,聲音越叫越響,圍觀的許多人有很多已經開不下去了,紛紛出言呵斥。然而潑皮畢竟是潑皮,哪裡會怕別人的指責,有幾個家夥還十分凶惡地衝周圍的人叫罵。
一個潑皮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腕,凶惡地道:“不拿五十兩銀子出來,你們休想離開!”少女嚇得面色蒼白,顫抖著聲音道:“我們,我們出來的匆忙,沒有,沒有帶那麽多銀子!”
潑皮看了一眼被少女扶著的那個女子,道:“那好辦,把你們家少爺留下做個抵押,你回去拿錢來贖人!”少女嚇了一跳,叫道:“這怎麽行?”那潑皮大怒,抬手就要扇她耳光。少女嚇得閉上了眼睛,可是遲遲也沒有感覺對方的手掌落下來。心裡不由得奇怪,睜開了眼睛,只見那潑皮的手腕被一個英武非凡的年輕人給抓住了,少女登時驚喜無限。
那潑皮見居然有人出頭,大為惱火,喝罵道:“你他媽的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趕來管三爺的事!”
“去你媽的三爺!”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爆喝,幾乎同時,一塊石頭飛了出來,砸在那‘三爺’的額頭上,登時頭破血流了,那‘三爺’哎喲一聲痛呼。眾百姓早就憤怒難當了,有人這麽一領頭,眾人紛紛就近拾起石頭朝眾潑皮砸去,一時間石塊雨點般落下,眾潑皮避無可皮,被砸得蹦蹦跳跳,慘呼連連。眾潑皮見犯了眾怒,完全沒有了剛才那股子囂張的氣勢,紛紛連滾帶爬抱頭鼠竄了,百姓們大笑起來。轉眼之間,眾潑皮便跑得沒影了。
少女感激不已,扶著自家小姐朝大家深深地鞠了一個躬,道:“多謝叔叔伯伯們,多謝嬸嬸阿姨們!”
一個中年漢子道:“小姑娘,快回家吧!”少女應了一聲。
眾人紛紛散去,陳梟也轉身準備離開。
“燕,陳大哥!”那少女的聲音突然傳來。陳梟詫異地轉過身來,問道:“小妹妹,你認識我嗎?”
少女扶著小姐來到陳梟面前,鞠了一躬,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道:“奴婢,奴婢跟隨我家主子見過燕王的。”陳梟聽她這麽說,不由的又看向被她攙扶著的那位小姐,那小姐靠在少女身上,全身好像都好像沒了骨頭似的,雙眸閉著,濃重的酒氣一陣陣傳來,紅唇裡不停地咕噥著胡話。陳梟看清楚了那小姐的樣貌,流露出驚訝之色,“是你?”隨即皺起眉頭,扭頭問少女道:“她怎麽醉成了這個樣子?難道她平時也有酗酒的習慣?”
少女搖了搖頭,“主人過去基本上是不喝酒的!今天是因為,是因為,”看了一眼陳梟,一副不知所措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