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娘醒來後,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暗室之內。
身體觸碰到的地方,冰涼刺骨。
她掙扎著站起來,借著暗光打量四周,
這裡空空蕩蕩,沒有窗戶,更沒有床或其他的東西,
四四方方的一個小屋,只有一扇門上面,開了一個道口子,不斷的往裡透著冷風。
錦娘身上,仍是睡覺時穿的薄衣裳,光著兩隻腳,踩在冰冷的泥地上,凍的渾身發抖。
她走到門前用力推了推,門外傳來“嘩啦嘩啦”的鐵鏈聲,
這門,被人在外面鎖住了。
“有沒有人啊。”
天還未亮,不過外面雪白一片倒也能看得清,
錦娘墊著腳,扒著門從那口子往外瞧,只能看到不遠處的一片樹林,
外面一個人也沒有。
“有人嗎?”錦娘大聲叫喊,在這種地方待一夜,她一定會被凍死的。
可是無論錦娘如何叫喊,外面連個鬼影都沒有出現。
錦娘用力推著門,摸遍了整間小屋,也沒有找到一件可以打開門的工具。
盡管只是一扇木門,可對於錦娘來說,她根本無力撞開。
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之後,錦娘終於放棄了,卷縮在角落,哆嗦著用冰涼的手去捂凍僵的腳,
可這樣做也是無用功,她感覺自己很快就要凍死了。
外面的黑暗漸漸散去,天就快亮了,錦娘神智恍惚,身上似乎也不那麽冷了,
眼前冒出一陣陣的亮光,似乎那光亮背後,有什麽東西在召喚著她,
錦娘慢慢的朝那溫暖的亮光伸出手,手穿過亮光,溫暖的陽光瞬間灑遍全身。
“真舒服啊~”錦娘的臉上露出笑容,情不自禁的感歎了一聲。
“錦娘~”一聲小小的,稚嫩的聲音傳來。
聽到有人呼喚她,錦娘睜開眼睛,面前一個穿著長衫,生的白白淨淨的男童,怯怯的扯著她的衣襟,
臉上的表情委屈的不行,眼睛裡含著淚花。
錦娘楞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這不是小時候的歡哥兒嗎?
她又低頭看看自己,一身新的碎花衣裳,一雙還沒有變得粗糙的嫩手,
錦娘摸了摸自己的臉,轉頭去看四周,自己竟然回到了牧家村裡的那個家。
她突然又想到什麽,走到窗前,面色蒼白,枯瘦的嚇人的婆婆,靠著床頭正在向外望。
“錦娘,怎麽了?”
錦娘一時弄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嘴裡卻好似習慣的回答:“歡哥兒又哭了。”
“許是村裡的孩子又欺負了他,你帶他,回屋去寫大字吧。”
婆婆很是虛弱,說上一句話,也要喘上一大口氣,
錦娘點點頭,回頭去拉牧歡的小手,卻看到他的褲腳在往下淌著水滴。
“你怎麽又尿褲子了,是牧壽他們又嚇你了麽?”
歡哥兒小嘴一癟,淚花就落了下來,小聲哀求道:“別告訴爹爹。”
此時的歡哥兒,大概只有五歲,那她這時也就只有八歲而已。
看著還知道害羞的歡哥兒,錦娘覺得好笑,點點頭:“別怕,我帶你回屋去換條褲子。”
兩人手拉著手進了屋,正好看到,同樣面色慘白的公公跟一個腰板筆直的男子在說話。
牧歡一見到爹爹,嚇得躲在錦娘背後,
錦娘隻好學著之前婆婆教他她的規矩,給公公行禮,又給那個陌生的男子行禮。
那男子滿臉柔色的,走了過來抱起了牧歡,看了看牧歡濕漉漉的長袍下擺,
笑著問道:“你就是歡哥兒吧,這是怎麽了?”
歡哥兒年紀雖小,可也知道這是丟人的事,伸出小手捂住了通紅的小臉,不肯說話。
牧雲就在一旁靜靜的看著男子懷裡的兒子,不知在想些什麽。
“要不,我帶歡哥兒回去吧?”男人問道。
牧雲回過神,搖了搖頭,對錦娘說道:“錦娘,你帶歡哥兒進屋去換身衣裳。”
男人無奈,隻好把牧歡放了下來,卻從懷裡摸出一包飴糖要給牧歡。
可牧歡是個認生的,不敢接,跑到了錦娘身後藏著,
那男人的目光,這才落到錦娘身上。
他伸出大手,摸了摸錦娘的頭,把糖給了錦娘,
可錦娘不知能不能要,看向了公公牧雲。
“拿著吧,這位,你叫雄伯便是。”
“雄伯伯。”錦娘雙手接過糖,給兩人行了禮,就拉著牧歡進了旁邊的屋子,關上了門。
她給歡哥兒找出一身乾淨衣裳,幫著把他身上的髒衣服換了下來,
想要拿到外面去洗,想起灶房裡公公他們在說話,便停在了門口靜靜的聽了會兒。
“你回去吧,我便是死,也不會讓那個老東西如願。”
這是牧雲的聲音。
外面有一陣的沉默,緊接著,那位雄伯伯說話了,
“牧雲,你這是何苦,害了自己,也要害了你的兒子麽?”
“我牧雲孑然一身而來,又有何損失?倒叫那老東西嘗嘗失去一切的滋味。”
“你”
“你把東西帶回去,便再也不要出來了,我死之後,你也不要出來找這個孩子,就讓他自生自滅。”
牧雲雖是面色蒼白沒有半點血色,笑起來卻仍舊一臉邪氣,
“牧氏終究棋差一著,讓弘氏坐了江山,再想奪,怕也難了。我沒有聽族老的話,偷偷跑出來,還是輸了
不過,那老家夥丟了保命的東西,只怕不用咱們動手,他們自己就要內訌。”
牧雲大笑,笑的嘴角都溢出了血跡。
“好了,牧雄,你走吧,歡哥兒他終究也有一半弘氏的血脈,你莫要管他死活。”牧雲話中透著冷意,
牧雄深深歎了口氣,不再勸說什麽,用力拍了拍牧雲的肩膀,知道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你是咱們牧氏嫡系一脈,若是族老知道歡哥兒,定然會很高興,他們不會介意”
“不,”牧歡打斷了牧雄的話,回頭看向清平所在的房間。
“他的娘,殺了他的爹,他如果知道的太多,這輩子也不會快樂,不如,就做個普通的百姓,
能活則活,沒本事活,就糊塗的死,也算不錯。”
牧雄張了張口,卻再說不出什麽話來,隻好雙手抱拳,朝牧雲行了一禮,
然後大步離開了牧家村的這個小院。
錦娘在屋門後,手裡抓著歡哥兒換下來的髒衣服,才明白原來自己竟忘記了這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