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晌,鄒二賣肉回來了,
幫著牧歡把院裡的破爛都清理出去了。
“牧兄弟,這院牆和門都得重修啊,還有,我看屋頂那些草也不行了,乾脆,你也換成瓦片得了。”
牧歡點點頭:“是要換了,直接把頂掀了重做吧。”
三間正屋的牆都是泥牆,要扒了重建也得不少銀子,但修個屋頂,買些瓦片就便宜多了。
“要不要我幫你找人?”
牧歡想了想,點點頭:“那就麻煩二哥了。”
“客道什麽?打門窗家具我也有熟人,有哥哥在,保管叫你吃不了虧。走,上我家裡吃晚飯去。”
鄒二拉著牧歡,牧歡扭不過他,隻好拎著中午的籃子去了鄒二家。
見了鄒二媳婦,自然又是一番客套,惹的鄒二直說牧歡念了書的人就是酸氣重。
晚飯吃的是蒸面,這兒的人十分喜歡把面條蒸熟了,再泡進湯裡。
因為牧歡來吃飯,鄒二媳婦特意煮了肉湯來泡麵。
盡管鄒二是賣豬肉的,可那肉也是花錢收來的,平日裡,他們也不常吃肉。
鄒二家的兩個小子,抱著比自己頭還大的碗,吃的好像兩頭歡快的小豬。
牧歡看著,覺得未來他跟錦娘,就過著像鄒二夫婦這樣的生活,就挺好。
他在外賺錢,錦娘在家裡持家,再生兩個娃娃,用前世他們隊長最喜歡說的話來講,美滴很。
吃完了飯,稍坐了一會,牧歡回去院裡把鐵鍬還有碎布頭,拎到了鄒二家。
他院子的大門不頂什麽用,拎回雜院又費勁。
跟鄒二夫婦打了招呼,牧歡就走了。
此時天色還沒有全黑,但已經有些昏暗了,
牧歡身上的袍子,幹了一天的活已經弄的髒兮兮的,但他沒有換洗的衣裳,
明天還要乾活,只能繼續穿。
回到了雜院,剛一進門洞,就聽見雜院裡傳來了一陣吵鬧聲。
牧歡看見前面亂糟糟的一群人聚在一塊,裡面有人在撕扯什麽,像是在打架。
平日裡,這雜院裡的人各個跟鬼似的,輕易不露頭,
隻喜歡藏在屋裡,從門縫往外打量別人,
但一有熱鬧,這群人又會全都冒出來。
人群擋住了牧歡回家的路,他隻好往裡擠,
擠到裡面,發現竟然是兩個婦人在打架。
其中一個,正是死了男人的那個婦人,她被另外一個粗壯些的女人扯著頭髮按著打,
身上的衣裳都被撕壞了,而她的兩個女兒,則在一邊嚇的直哭。
周圍的人帶著笑看兩個女人打架,尤其是那些個男人,
看到兩個女人撕扯間露出的肉,表情都變得猥瑣。
牧歡也不急著回家了,站在人群裡,耳朵聽著旁人的指點和議論,
漸漸理出了真相,雜院裡有的男人,見這婦人死了男人,獨自一人帶著倆孩子,
於是起了賊心,偷著摸進了這婦人的屋。
讓旁人看見了,這男人就說是婦人勾引他,
而婦人說是那男人強闖進去欺負她。
所以,便出現了眼下的這一幕。
那男人家裡的婆娘出來打小三了。
牧歡不會看面相,不知道他們誰說的是真的,誰說的是假的。
但看那兩個被嚇壞孩子,牧歡還是出手製止了。
“夠了,不管是誰的錯,你們大庭廣眾之下這樣撕扯,也不好看。”
略粗壯些的那個婦人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累的,臉上通紅。
她認得牧歡,住雜院,穿長袍,也只有他獨一份。
見別人都不管,唯獨牧歡跳了出來,這婦人頓時氣呼呼的譏笑道:“怎麽,你這麽個年歲的小哥兒,也喜歡她這樣的老寡婦?”
“凡事講個道理,”牧歡也不生氣這婦人埋汰他,指了指一旁衣衫不整的男人。
“總歸,他的褲腰帶自己要是不想解,別人也是解不開的。”
周圍看熱鬧的人聽牧歡說的有趣,轟然大笑。
那男人面紅耳赤,拉著自家的婆娘罵罵咧咧的回家去了。
兩個女人見凶婆娘走了,跑到自己娘親跟前,抱著被扯的披頭散發的婦人大哭。
牧歡歎了口氣,他從不曾後悔,殺了那個深夜闖進他屋子,拿著菜刀想要對他行凶的男人。
無論從前還是現在,這世上從來不缺窮人,
但窮,不是傷害別人的理由。
只不過,那日官府來人時,牧歡才知道,這男人還有兩個孩子。
他不後悔殺人,他只是可憐這兩個孩子。
牧歡拉了婦人起來,把她送回了家。
他不在乎別人怎麽傳閑話,反正他在這個沒有一絲人情味的雜院裡,住不了幾天。
進了婦人家裡,真的是家徒四壁。
灶台上,放著一隻碗,裡面黑乎乎的也不知是什麽東西。
婦人進了屋子,靠著床邊坐下,低著頭不說話,
牧歡看了看床上,被褥沒疊,凌亂的散在床上,明顯之前是睡過了人。
所以,不管是不是她勾引了別人的男人,總歸是她情願的。
牧歡不想多說什麽,他們之間只是陌生人,
他伸手拉過一個小女孩,摸著她的頭頂,女孩的頭髮澀澀的,似乎是很久沒洗過了。
“是你殺了他吧?”
婦人的話,讓牧歡抬腿想要離開。
“你別害怕,要是想報官,那日我就說了。”
“那你為什麽不跟官差說?”牧歡收回了邁出去的腳,這一直是他想不明白的事。
“我為何要報官啊,我若是有錢,還要送些給你,感謝你呢。”
婦人攏了攏身上被扯壞的衣裳:“他活著的時候,除了打罵,連一個銅板也不拿回來。”
“在外面偷雞摸狗的,就算是尋了些吃喝,也都填了他自己,就連兩個孩子都分不去半點。”
“他不養我們娘仨,我總要想辦法活著,可我辛苦得來的錢,又會被他搶了去.”
婦人該是還不到三十歲,可一雙手,蒼老的像是四五十了一樣。
牧歡明白了,這樣的男人,也確實死了比活著更好。
但這些事,與他無關,他殺了那男人,也不是為了這女人。
他想了想,從懷裡掏出一小塊碎銀,大概有二兩左右,塞進了一旁小一些的孩子手裡。
“這世道雖然艱難,但可以選擇的路,並不是只有一條,替你的孩子想想,好自為之吧。”
說完這句話,牧歡便離開了婦人的家。
這二兩銀子便已算是他的善心,之後這母女三人再如何,他也不會多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