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就輸了一局，多邏斯滿肚子怒氣走進酒坊。裡面所見，將他怒氣打消不少。

  外面人多有些亂，裡面卻是又一個天地。處處皆有酒香，一幢幢磚瓦建築，在四周圍成一個大圓形，每幢建築都有各自的名字，如“存儲室、蒸餾房”等等。

  中間是個很大的平地，進進出出的人並不少。大家十分安靜，埋頭苦乾顯得忙而不亂。他們觀察了一會，發現這些人所做之事全都不一樣。外面只是普通操作，根本看不出什麽名堂，對何浩然提出進裡面去看看，對方沒做多想答應下來。

  他們走進最大的儲酒室，一桶桶比人還高的瓷壇不算新鮮，這些酒並不是由人運來的。在幾面牆壁上插有許多腿粗大竹，一根根接入到另外的廠房，釀造好的米酒從竹管中流入到瓷壇中。每裝好一壇，做工之人就將其密封住。不時能看見一些瓷壇被運走，很快有新的瓷壇頂替其位。

  更讓他們驚奇的是存儲室，存儲室和釀酒房連接著。中間的牆有三個洞，被三條圓形鐵皮管道洞穿。在存儲室一頭，搭有三個高大的架子，有點像投石器。

  一個工人將裝有兩三百斤的米桶放到架台上，拉動繩索，很輕松就能將這些米袋送到上面，被上面的人倒入鐵皮管道，順著管道流到釀酒房。

  阿乾達也是第一次進來，他十分聰明，指著上面套接繩索的一排滑輪問：

  “這是何物？莫非裝它們就能輕松省力？”

  同來之人有幾個看出關鍵，小韓愈一臉新奇，死死盯著上面的滑輪。可惜他們沒能得到答案，何浩然只是笑了笑，帶著他們走了出去。

  這裡的設計全是由他一手完成，已經將這種半自動化的設施用到其它廠裡。等到報紙出來後，他會在報紙上刊登出來，讓所有大唐的廠房都能獲利。知道遲早有一天會被他國學會，也不管這麽多了，什麽東西都要保密太累。

  西面一頭是琉璃廠，他隻帶這些人到存房中兜了一圈，看得二十幾個回鶻人目不轉睛，多邏斯的力氣很不錯，捧著一座比菜盆還大的琉璃燈舍不得放下：
  “這次來可汗派我來，想買些琉璃回去，這裡的貨我全包了。”他的話剛說完，旁邊的阿乾達怕自家王子吃虧，趕忙補充：

  “我也從幾個商人那裡定了一些琉璃製品，對這些價格知道得很清楚，比起波斯人的琉璃便宜了百倍。”

  何浩然有些為難，他的四個琉璃廠一直在趕工，就這樣還沒能將大婚時定的貨做完，還不說最後又接的不少定單。

  “不是銀子問題，我的琉璃廠才剛起步，連一半定單都沒完成。貴國要是想買，不如再等幾個月。這次你們來的人手也不夠，想來幾個月應該能等到。至於價格，我一定按給商人的價格賣給你們，如何？”

  多邏斯和幾個官員對望一眼，想了想點點頭：

  “那我們會要更多的琉璃製品，等會阿大人將單子理出來。一部分銀子我們想用馬牛羊代替，你放心，絕對是上好的牲畜，負責運到西州。”

  “全部都可以用馬牛羊代替，”何浩然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用馬牛羊代替，比用銀子還讓他高興。這三種只有羊的用處稍有些次，也不要緊，可以送給隴右西州的將士們。馬就不用說了，牛也十分珍貴，他正想發展農業，大唐牛的數量遠無法與回鶻相比。

  終於談攏第一筆生意，大家都很高興，就在酒坊搞了幾桌。菜雖然普通，酒喝得十幾個回鶻官員倒在當場。飯吃完沒過多久，李適趕到。

  當著李適的面，何浩然敲定一大筆定單，還是他誠信，沒答應私自賣米酒給回鶻。隻答應為他們牽線，讓王家優惠些。這些定單他一分銀子未得，一共得了兩萬隻羊、七千頭牛和五千匹馬，讓李適大為眼紅。

  成功一次的多邏斯可能是喝了不少酒，說話完全放開。

  “上次我方出兵西州，完全是由於杜隆威和幾個邊界將領的主意。他們得了土蕃不少好處，答應一起出兵對付唐國。還好可汗發現得早，沒有釀成大禍。你們放心，杜隆威和那幾個將領已經被處罰，不會再去兩國邊界生事。”

  李適習慣性看了眼何浩然，發現他根本沒想答話的意思，隻好將話接過來：
  “我大唐和回紇汗的交情非是一年十年累積，上次的事情就算了。要是你們再聽信回鶻挑撥，邊界輸贏先不論，我們會禁止和回紇汗一切交易。和對付土蕃一樣，不死不休。”

  其實大唐和土蕃也沒能完全禁止交易，朝廷下令不準，但邊界在偷偷搞，像土蕃想得到的如茶葉、布匹等等遠遠無法供求，這對他們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影響。

  一頓飯吃完，最清醒的是阿乾達和另一個老者木托多望。兩人看了眼多邏斯，對方點點頭，木托多望將這次來的目的說出來：
  “我英義可汗說，唐國如能將米酒、酒精、醫學、造紙術和琉璃之法教給我回紇汗，我們將與大唐結成兄弟之邦，立碑為誓，永不有違。”

  現在在場之人只有八個，因為要談國家大事，大唐這邊只有李適、何浩然、李山河和鐵手兩個保鏢。除何浩然外，李適和另兩人聽得差點忍不住罵出聲來。以前的回鶻只不過是大唐附屬國，現在大唐內憂外患，才以平等地位自居。論其國力，回鶻差了土蕃不少。

  爭地位沒什麽意思，李適帶著幾分怒氣說：
  “那些東西不要說對外，就連在我大唐也沒放開。其中更有不少是浩然私人的東西，你們的條件恕我大唐難答應，如果只有這些，那就不用再說了。”

  “太子殿下，不過是付出一些技術而已。”阿乾達說得十分輕松：

  “你大唐能得到的更多，太子殿下沒忘十幾年前，我回紇汗派兵相助大唐平亂之事？當年敦煌王李承寀和仆固懷恩、石定番被派到我回紇汗，敦煌王李承寀還娶了可敦的妹妹毗伽公主為妻，這些人都還在。要是健忘，可以找他們出來證實。如果能答應我們提出的條件，若是以後有需要，我方可以出兵，協助大唐攻擊土蕃。”

  何浩然心中一動，真能讓他們不於力出兵幫大唐，這些技術送給他們又如何？可對方真能不於力嗎？要是學到技術翻臉怎麽辦？大唐周圍沒幾個國家講信用。他還在想，又被李適一票否決。

  “以前回紇汗幫助我大唐，這份恩情我們自是不敢忘。但我大唐在其它方面對你們的幫助，絕非是一時半會能說完。我們喜歡與回紇汗重新結盟，以換得大家邊界安寧。要是加上其它條件那就算了，”

  兩次被拒，多邏斯剛才的成就感完全消失，忍著怒氣說：
  “這幾年大唐其它發展的確可以，但論其軍事力量，並不比土蕃強多少，守衛萬裡疆土更是力不從心。別以為我們不知道，大唐兵力雖不錯，能調動的並沒有多少。要是土蕃全力來攻，國內勢必會再次出現一次安史之亂。以後國都沒了，還要那些技術幹什麽？”

  對方說得不錯，如今的大唐的確因何浩然而改變不少，但軍事力量並未得到加強。李適曾經對他父皇建言，讓何浩然去邊界統領三軍。可惜他在國內所做之事，並不比開疆闊土強，又加之李豫以前對何浩然有些不放心，並未答應。

  多邏斯的話讓李適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客廳的大門被推開，何浩然的管家丘興興衝衝走進來。

  “老爺，鳳喜和臨春的印刷機終於成功了，夫人叫老爺去看看。”

  “好好，總算是成功了，”何浩然頗為興奮地點點頭。李適比他更激動，連四個回鶻使臣也懶得管，起身就說：

  “走，我們去看看。”

  多邏斯一愣，旁邊的阿乾達解釋：

  “何將軍家在研製印刷術，已有幾個月，聽說那東西如果研究出來，比現在的雕版印刷至少強上十倍，完全能取代現在的手抄。要是加上他們廉價紙張，以後唐國幾乎家家可以讀書。”

  回鶻的文化學習大唐，始終是王子，多邏斯對這些文化並不陌生。聽阿乾達一說，已經知道印刷術意味著什麽，一臉驚奇：
  “何將軍，我們能不能去看看？”

  何浩然有些為難，想了想說：

  “不是我不想答應，那東西才被研究出來，在外面已經有很多人在打主意。我當然不會答應他們的條件，要是同意你們去看，指不定會被人說什麽。”

  見他們就要離開，多邏斯的終於忍不住了，說出自己的底線：
  “我們可以不去看印刷機，只要你們能答應，將輸血之法和酒精傳授我回紇汗，我們就結成同盟，並可以立碑為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