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大片寬廣平坦之地，最外圍被三米高的土牆封鎖。在裡面一座小操場旁，有一片低矮的平房建設。四周被圍欄圍成一圈，並且在圍欄之外，每隔三五米就有一個手持武器的唐兵。

  在裡面一座平房中，諾亞渾倒在一張磚床上。被唐軍抓來沒幾天，他茂盛的黑發白了一半，臉上一條條皺紋更加明顯，仿佛經過幾十年，老了幾十歲。

  在屋裡還有老同事布巴赫，對方比他精神得多。坐在一張方桌前，端起一杯茶慢慢品嘗。

  “諾將軍，郭子儀那老頭還真敢想，說什麽要等攻破西州，待那裡的俘虜來後，一起送去京城。都快要入土的人了，我還沒去過長安呢！聽說到那裡當俘虜，比在任何地方都要好，還可以去一些地方逛逛。不像現在，連踏出外面的圈子都不準。”

  布巴赫說了一大堆話，見沒什麽回音。轉過頭看見諾亞渾空洞的眼神，歎聲說：

  “諾將軍，那不是你的錯。在天山你不配合，那一千四百多個弟兄根本就活不了。你救了大家的命，眾弟兄以後會知道你的好。”

  可能聽到好聽的話，諾亞渾的眼神有了些色彩，從屋頂上收回來。

  “布大人，你說他們能不能攻下西州城？”

  “絕對不可能，除非他們再派一兩萬援軍去。”布巴赫肯定地說：

  “西州沙摩拓雖被抓，但還有鳩山將軍在，論任何能力，鳩將軍都不在沙摩拓之下。他們不過一萬余人，西州和幾座城的兵力加起來，並不比他們差多少。現在隴右的兵力，連神策軍都派下來，哪有多余的人去給他們當援軍？”

  守在外面四周的，有許多是才下來的神策軍。其實他們過得並不難受，在軍營中為他們開了個地方，準許在圍欄以內自由活動。每天士兵吃什麽他們就吃什麽，還有茶喝。

  當然比起以前的日子，自是大大不如。一群有品級的被關在這裡，士兵另外關押在其它地方，大家還可以串門拜訪。

  諾亞渾沒認可布巴赫的肯定，他從床上翻起來，坐到桌前：
  “我沒有你樂觀，天山沒破之前，誰會想到是以那種方式被攻破？讚普的重視很對，但說得並不對。根本不用再等幾年，何浩然已經是我土蕃的最大敵人。此子簡直是個妖魔的化身，我們知道的攻城戰，除了葛雄夫婦逃走，其它未能逃走一個。希望這次西州之事後，讚普能更加重視他。此子不死，我土蕃危也。”

  布巴赫還在細想他的話，外面匆匆跑進來一個中年蕃將。

  “不好了，去西州的唐軍回來一些，那何浩然也在。他們還押了大群我土蕃的兵將，聽說西州城已經、已經被他們攻破了。”

  ……

  何浩然終於結束這次征戰，西州還有一府三縣在蕃兵手裡。但那幾座城在另一邊，也不順路。何浩然與眾將商量，決定親自押送大群俘虜回來。至於另外幾個城，西州眾城已經收復，對方現在補給都很困難，要破他們十分簡單，交給其他將領來完成。

  本來按李崇客的意思，是讓他留在西州城掌舵。可他的人生大事沒解決，無論如何也要去京城完婚。除他和竹杆兵將士、三個禁衛軍官，其他將領全留在西州城。他們隻帶走五百士兵，押送眾俘虜回來。

  眾將士還未進入昆陵城，數千百姓和郭子儀幾個將領已經在外面等待。來隴右已經快一年的何浩然，終於在最高領導面前報到：
  “末將何浩然參見大帥。”

  郭子儀將他扶起，看著這個無法形容的年青人，郭子儀感慨道：
  “從你殺魚朝恩開始，老夫就知道你非常人，只是萬萬沒想到會有如今的成就。年青一輩你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安心留在隴右，待收復另外八州之地，再隨我去其它地方收復失地。”

  郭子儀說這番話沒人不服，他們損失最重的是攻西州城一戰，死亡一千零幾人，傷一千兩百多。這樣的損失相對余攻近三千人的大城，仍是很難取得的勝利，並且對方的守將還是鳩山那樣的實力派。

  在郭子儀旁邊一個老將說：“我叫武達夫，跟著大帥數十年，這樣的大勝也有，但從未見過如此像你這種指揮方式。最難得的是你事事都以將士性命為上，非常難得，難怪一到這裡，就將我隴右許多將領挖走了。”

  大家一陣大笑，在眾軍民的迎送下，他們走向軍營。

  原以為郭子儀是個老古板，他們不但得以騎馬走進軍營。郭子儀還直接在營中安排，包括二十幾個蕃將，參預到唐兵大勝慶功宴中。

  最激動的蕃將是拉亞雷，他一兒兩女帶著三十幾個家人，幾天前已經趕到昆陵城，郭子儀給他們安排好住的地方。在城外他就見到這群親人，一家人抱著哭了好一會。

  他坐在何浩然下方，這個位置是郭子儀命令他坐上去的。論功勞，就算李山河幾個猛將也比不過他。開始還有些拘束，看了幾眼離他們不遠的幾桌親人團，他漸漸放開。

  在他下首的佟卡林沒他那麽輕松自在，最後騙巴望援軍時，他們在眾士兵中找到一個土蕃人，名叫赫倫夫，外形很不錯，當個將領應該能騙到那些支援的蕃將。

  當時拉亞雷的親人不知道來沒來，和他都不好出面，隻好讓赫倫夫裝將軍。至於城頭上有百多個蕃兵，是城中的蕃民裝扮。還好赫倫夫有些急智，沒出什麽大的狀況。

  他們還在西州城抓到幾個赫倫家族的平民，何浩然給其中一個挑明和赫倫家族的關系後，讓他去通知佟卡林的親人。如果一切順利，現在他的親人應該已經得到消息。

  親人沒有到，一些蕃將看他們的眼神，讓他如坐針氈。連入城時他也經過易容，生怕被那邊的探子發現。

  現在蕃將已經很熱鬧，算得上品級的加起來有二十一個。西州城將領谷玉昆正在給眾人介紹：

  “鳩將軍四人及眾士兵全部戰死，沒一人投降。只有我才是西州的罪人，要不是大意中計，他們哪怕能攻破我西州城，也要拿出大量的命來填。我對不起眾位兄弟，對不起讚普啊！”

  谷玉昆說著說著就開始放聲大哭，幾個蕃將沒勸住也跟著哭起來。郭子儀看不下去，走過去說：
  “你們夠幸運了，前些年攻我隴右時，一座座城池被佔，當時我方將士十有八九都被殺死，連被俘虜的人，不從者也被你們押到邏娑處死。與他們相比，你們連哭的資格都沒有。”

  他這番話很管用，哭聲漸漸少了許多，高犁府守將巴望說：
  “令公，生死我並不看得很重，我不服的是這一戰輸得太不值。要是你們能在戰場正大光明取勝，我及下面的弟兄全戰死又有何妨？”

  “什麽叫正大光明？你怕是還沒搞懂什麽是戰爭吧？”郭子儀白了他一眼：
  “兵者詭道也，用兵之道在於千變萬化、出其不意。無論是我大唐還是你土蕃，一個出色的將領必須要用計，方能減少損失、或是以弱勝強。戰爭是國事，非是私人間的恩怨可比。你那什麽正大光明一戰，不適合用在戰爭上。”

  穩如泰山的何浩然十分佩服郭子儀，沒多少功夫就將這群敗軍之將說服。這些將領在言語間也頗為尊敬他，當然恐怕也只有他，宴會上也不忘這些俘虜。

  一頓酒飯吃過，在場所有將領進入主營中。郭子儀先是問兩個降將：
  “兩位能站在大義這邊，不為世俗愚見投我大唐，大唐定不負你們。皇上的封賞應該快來了，兩位是隨何浩然進京，還是留在隴右等消息？”

  “我隨何將軍進京，將家人先安置好。”拉亞雷想了想又接道：

  “還有我以後不想出征土蕃，除非何將軍領兵。否則哪怕留在後方，做些瑣事也行。”

  郭子儀點頭回答，佟卡林也想隨何浩然進京受賞，可家人沒來，隻好留在昆陵等。他提了個條件：
  “我以後不想在隴右幾個靠我土蕃的邊州，就算去對付回鶻也行。我對回鶻還算熟悉，要是大軍出征那裡，我可以向導。”

  其它將領也沒什麽好安排的，郭子儀對何浩然說：

  “皇上派一萬二千個神策軍下來，我準備讓你訓練一萬個竹杆兵，以後他們將是隴右軍的主力，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