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辰時、天色微亮，長安城中一些百姓還在夢鄉，突然傳出一陣尖銳的號角長鳴，將他們從睡夢中驚醒。

  這陣號角聲不是來至一個地方，一共有五個地方傳出。長安城雖大，吹號角的人不少，又加上這五個地方分別是東、南、西、北和中間的皇宮，城內不少地方都能聽到。

  尖銳的聲音聽起來讓人揪心，仿佛有無數人，對頭天空發出的陣陣呐喊。這個時候應該是早朝，發出這種聲音聽起來不太吉利。誰也不敢說什麽，因為大家都知道，長孫有悔的告別儀式正式啟動。

  此時長安四城門大開，就算有軍情人員，在此時皆不許進出。高大的城樓上，白色冥紙如秋天裡的大雪，在四個城樓上滿天飛舞。被清潔得一石不沾的地面，很快被一層層白色覆蓋。

  “起棺，”隨著一聲不下於喇叭的聲波從大明宮傳出，一口純黃色的棺材，被十六個大漢抬起，一步步走出皇宮。

  在這口大棺木後面，朱泚表情傷感，坐在馬上呆呆盯著棺材，腦海裡浮現出很多東西，這些東西皆與長孫有悔有關。對方和他生活的時間，比他父親還多。若論感情，已經超過他的父母。

  在朱泚身後是他的幾個兒女，一個個和他一樣披麻戴孝。有些太小騎不成馬，被太監抱著。後面是十幾個男女老少，不少人邊走邊嘶聲大哭。這些是長孫有悔的後人，長孫有悔本無後，也不知從哪裡撿了個幸又不幸的男孩來，這個男孩取名長孫延年，已年過四十，有三子四女。

  更後面是按等級分的一大群官員，無論文臣武將，全都是披麻戴孝，坐在馬上，臉色就算不悲也一副肅然。只有在兩邊吹樂打鑼的樂師沒這種表情，一個個賣力吹打著，將哀樂之聲傳得很遠。

  大街上的人非常多，兩旁全是站得直直的官兵，將看熱鬧的百姓擋在後面。沒人敢在此時大聲喧嘩，全都被眼前的這個場面鎮住。

  來送長孫有悔的還有幾位貴賓，何浩然領著三個老婆、和江則祥一家人出現在一幢樓窗前。可能是受到這個場景和聲音的影響，馬冰歎聲說：

  “長孫有悔也真是可憐，快滿七十的人，為朱泚忙碌了一生，到頭來居然被人殺死？”

  “他可憐？”李水音白了馬冰一眼：
  “他活該，這樣死算便宜他了。有些事你不太清楚，長安輪陷那天，他比朱泚更可恨。一切都是他策劃的，他還下令屠殺我李氏。徐王、吳王滿門被殺，其他王公大臣被殺者更多。他在殺那些人的時候，可曾有過半分憐憫之心？”

  馬冰不說話了，這幾人她對長孫有悔最無恨意，因為她連人家的面都沒見過。下令殺李氏之事她也不知道，就算知道，殺的又不是馬氏。

  目送最後一批送喪者消失在街頭後，幾人離開窗前，何浩然說：
  “照這個速度，起碼要五個時辰才能趕到嶂山。我們還有五個時辰的時間，城外有定遠侯負責你們不用管。南城頭有李挺和尉遲奉先負責，你們不用去參預。軍營有吳石進幾人負責，沒必要去那裡摻和。朝陽街有陶林、薛定原負責，千萬不可插手，免得影響到救人質計劃。”

  三女一聽不賣帳了，李水音忍著怒氣問：
  “那我們管什麽？”

  她們這幾天參預到計劃中去，每天安排計劃，過得十分充足。一共有五處戰場，南城樓、軍營、城外、朝陽街和皇宮。皇宮是不用想了，那裡十分凶險。何浩然將這五個地方都刨除，沒大怒罵人，也算她們的忍勁又提升一大截。

  “你們管最重要的地方，”何浩然趕忙接話：

  “我們將總部設在張兄的府上，無論什麽地方的消息、命令都要從那裡傳出。你們和陸輝在那裡坐陣指揮，要是有什麽太大解決不了的問題，派人來皇宮找我，那時想來我已經佔領皇宮了。”

  三女一臉欣喜，她們早就知道，打仗這東西不一定要衝鋒陷陣，何浩然就是最好的例子。李水音催促道：
  “好，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走。反正張大哥府上離皇宮也不遠，有什麽大事會通知你的。”

  ……

  何浩然很準時，長孫有悔的棺材剛出城，他就領著一百五十輛馬車，直接開到皇宮大門口。

  今天他穿的不再是便服，一套藍色道袍，邊口鑲著金色線紋，背後還有個很大的黑白太極圖。頭戴一頂五嶽冠，腳穿一雙白色雲履鞋。配上他一臉大胡須，很像是勇猛的道家神將。他來到時，在這裡的兩個皇子，已經等候多時。

  “你怎麽現在才來？”朱朝宇滿臉不爽，看了眼他後面的馬車隊伍：

  “快叫他們下來隨我們進宮，我的事忙，不單是為你這幾個道士。”

  何浩然見除兩個皇子外，只有四個有品級的官員，梁廷芬並未在這裡，心裡松了口氣。朱朝陽比朱朝宇的臉色好得多，對朱朝宇說：

  “二弟要事忙，可先去處理，國家大事萬萬不可耽擱。法事有我和范長史兩人，又有張道友在，萬不會出什麽差錯的。”

  朱朝宇冷哼一聲沒答理，很快三百個身穿道袍的道士，兩人一組從馬車上抬著一口大箱子出來，朱朝宇指著他們手中的箱子：
  “裡面是何物？”

  “裡面是招魂袍和一些法器，現在萬不可見光。要等到祭壇擺好後才行。”何浩然一句話將朱朝宇的好奇心消除，還好對方沒有刨根問底：
  “走，我們去擺祭壇。”

  “來人，給諸位道長將法器抬進去。”朱朝陽心情很好，昨天朱泚走的時候，還誇了他幾句。如果這次法事順利，一定能留在京城。他對這次的事情十二分上心，生怕朱朝宇壞了他的好事。

  一群禁衛走過來還未走過來，何浩然將他們拒絕了的好意：

  “多謝各位將軍，太子，這些法器普通人盡量不可碰，否則對法事不利。”

  一個身矮體瘦的中年文官張了張嘴，還是將心裡的話忍下。這個文官是周王府的長史，比較聰明，他知道業余和專業比起來，再有什麽口才也辯不過對方。

  一群人來到太子府，在太子府正殿最大的院中間，有一個七層圓形木台。這是朱朝陽按照何浩然的吩咐，連夜讓人搭建的。最下層有三十米直徑，每層剛好一米高，一層比一層窄，最上層是一個三米寬的圓形太極圖。

  何浩然登上木台看了一圈，還算滿意：

  “太子殿下，你準備的麻繩呢？”

  “早就準備好了，只是不知做法事要這些麻繩有何用？”朱朝陽揮了揮手，一群侍衛抬出十多口箱子。

  何浩然走下木台，隨便打開一個。見箱裡全是一捆捆小指粗的麻繩，滿意地點點頭。看了眼四周眾人，除自己人外，發現包括那些侍衛都在看著他。知道這些人在等他解釋，將手中拂塵一揮：
  “長孫宰相畢竟不是在這裡死的，這些繩貧道會施法，讓它們變成引魂索，擺在這大院四周，將長孫宰相的魂從外面牽引進來。”

  “原來如此，”已經成他粉絲的朱朝陽十分高興，盯了眼朱朝宇：

  “我就知道道長要這些繩有重要作用，二弟還說道士是不是用來捆人的？”

  何浩然小小驚了一把，朱朝宇不笨，提出一個質疑：
  “道長的引魂索為何不從皇宮門口牽進來，隻擺在這院中？這能將長孫爺爺的魂牽來嗎？”

  對於繩的解釋，幾乎沒人懷疑。朱朝宇說得對，既然是引魂索，為何不從皇宮門口牽進來？何浩然也想過，怕到時候這些繩子牽來的不是魂、是一個個手持刀槍的禁衛。

  “周王爺說得很有道理，”朱朝宇從未被他誇過，正一臉得意，何浩然的忽悠來了：

  “只是引魂索要配合引魂陣才能有效，我們要用引魂索擺出一個引魂大陣。此陣最為關鍵，若是擺不好，做法事沒任何作用。”

  一番忽悠完，閑雜人員全退開。何浩然將太子府準備的祭壇擺上，下面三百道士忍著笑意，在木台周圍擺放起引魂陣來。大家一臉不奈等他們兩個時辰後，眾道士終於將木台周圍的空地上，擺滿了比蜘蛛網更複雜的繩索。

  正當大家以為何浩然要開始做法，他將桃木劍放在祭壇上，來到朱朝陽面前：

  “眾道友餓了，我們先吃飯，吃完再開始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