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嶽估計得很準，雙方大會後的第三天中午，李晟如期而至。

  恆州城早在兩天前就已經四門封鎖，此時在恆州城南樓上，起碼有四五千人。看到這些人的陣容，下面的唐軍眾將心頭一喜。

  榮世芳的話比李惟嶽更管用，他說的沒人能反對，就算李惟嶽和眾官員反對也無效。在城樓上的兩家人此時如同一家，真如榮世芳說的那樣，將成新兩家士兵打亂安排。只有中間的將領沒有打亂，在左邊的是李惟嶽和成國將領，右邊是榮世芳為主的新羅眾將。

  李晟領著四萬五千人來到城下，並未立即分兵出去，在後面安營扎寨，生火造飯。有經驗的將領知道，李晟是本著小心。果然、人馬吃好休息好，三萬三千人，被分派到另外三方。

  榮世芳看了眼苦著一張臉的李惟嶽，誤會對方是怕了李晟，難得安慰道：

  “皇上不用擔心，我軍已有破炸藥之法，他們唯一強的不過是神甲。那東西再硬，裡面的人也經不起鐵錘一擊。我方是守城，他們就算將四五萬人拚完，也難攻下我恆州城。李晟他絕不敢死拚，就算他最後佔領恆州，到時候只有幾千人馬，只怕他的郡王之位也難保。”

  李惟嶽哪是愁的唐軍，榮世芳十分聰明，現在城內是新羅軍的天下。榮世芳以後勤治安為名，將幾處重要的地方控制住。一旦他們的計劃開始，新羅軍能很快屠光他們的家人。

  不止是李惟嶽，許多已知情的官將都是一臉驚憂。很難找到一個不顧家人、只顧自己的人。到時候就算自己能活，家人被殺光，誰也不可能接受。

  沒讓李惟嶽多想，吃飽喝好的李晟，帶著兩子來到接近遠程射擊的范圍。昨天李晟接到李惟嶽的親筆信，差點想罵娘。對方在信上寫到：

  “恩公赦惟嶽及全家老小，視如再生父母。必帶眾官員誠心歸順、令眾將士配合恩公奮勇殺賊，以報恩公之義。”

  李晟自始至終都沒說過要赦免他們，包括他們的官員。李晟不傻，他的腰杆遠遠沒有女婿的硬，承受不起朝廷諸公的碾壓。他也不想給何浩然帶去什麽麻煩，所以就算辛苦點，也不可能答應對方的條件。

  還好昨天下午又接到一封信，信是谷懷志寫的。看完這封信，讓他將怒火熄滅。為了配合對方，李晟不得不出來說些廢話。

  “李惟嶽，你家世代為我大唐官員，歷代皇上對你家恩寵信任。你一而再犯下滔天大罪，為天地所不容。若你還存一絲良知，就讓你和那些反賊舉家自殺，別再幫外族助紂為虐。”

  李晟這番話說得不錯，聽得連榮世芳也滿意。照李晟這樣說，成國君臣是非死不可。連家人也要死，再是傻子也不可能會投降。

  現在李惟嶽頭上仿佛有把鍘刀，原本沒心思說這些，不好拒絕李晟的好意。正要說話，在他後面傳來一道喇叭聲：

  “西平郡王之言有失公允，這一切都是唐國造成的。以前我們向唐國請降，可惜為唐國拒絕。幸有新羅不嫌棄，出兵出力幫我們守城。別以為我們只有城樓上這些人，在城內還有一兩萬新羅將士。兵將皆比你們多，重弩投石車也遠勝過你們，我們又是守城。此戰就算打上幾天幾夜，你們也難有一絲勝算。”

  眾人轉過去一看，是新上來的谷懷志。谷懷志沒做官，谷從政下獄後他雖然回來，整天呆在家裡，連眾新羅將領也不認識。榮世芳問：
  “這位是？”

  “我叫谷懷志，算起來還是皇上的表弟。”谷懷志搶在李惟嶽前面答出：

  “平時整天呆在家裡，沒與各位將軍打過交道。如今敵軍壓進，雖僅有舉劍之力，也想為我成國盡一份力。”

  榮世芳沒什麽表示，其他幾個新羅將領頗為讚賞。在下面的李晟懶得和他們打嘴仗，留下兩兄弟在這裡應付。李憑很高興，敞開嗓門大喊：

  “你們現在自殺，尚可留具全屍，等會城破，管教你們屍首分家。新羅兵將也一樣，只要選擇自殺者，一律可留全屍下葬。”

  李晟回到陣中，他的參將張伯清說：
  “大帥，你可聽出谷懷志話裡之意？”

  李晟有些懵，搖了搖頭。張伯清現在是正五品官員，在眾降將中也算排名很靠前之人。他的寶押得不錯，得到李適親自表揚。能看得出，並未將他與那些降將一般看待。

  張伯清仍是李晟的參將，現在更加用心，他打仗這些本事不怎麽樣，小聰明很有些，笑著說：
  “他說城中尚有一兩萬新羅軍，說明對方防他們得緊。他們的家人都在城中，要是現在攻城，城內的新羅軍，很有可能會拿他們家人開刀，怕他們不一定會配合。”

  “張將軍說得是，”付雲飛附合：

  “這就有些難辦了，硬攻雖不怕他們，畢竟傷亡太大。他們的家人在城中，我們能有什麽辦法？”

  這些年付雲飛在李晟手下為將，軍功雖沒多少，卻被封為正四品將領、恩德侯。上次他們在京城，李豫與李適談何浩然，居然想起救何浩然的付雲飛。付雲飛因是李晟的將領，何浩然不好要過去，在長安幫他安置了豪宅。

  對於李豫父子來說，這點獎勵遠遠不夠。要不是付雲飛一箭將何浩然救下，大唐哪有如今的興盛？為了獎勵付雲飛，也為了替何浩然報恩，李適封他恩德侯。

  城中的事張伯清同樣沒辦法，大家正在考慮，谷懷志的喊聲又傳來：
  “為了我們的家人，眾將士定會不惜死戰，此戰你們必敗。若不想讓唐軍兵將白白送死，我勸你們好好想想吧！否則後悔時已晚，到時追悔莫及。”

  唐軍眾將開動腦筋，拚命推敲谷懷志話中之意。可惜暫時誰也沒能想到，李晟當然不想增加將士的傷亡，城樓上下還有些積雪，這種氣候對攻城的難度增加不少。隻好暫時放棄攻擊，到軍營帳篷中再慢慢細想。

  城樓上的一群高級將領守了半天，入夜回去一會又來到這裡，並將在四城負責的一些將領，叫到南城樓，大家對著下面的軍營商量起來。榮世芳說：
  “冬天不利在外駐扎，想來李晟不會耽擱很久，明日定會攻城。今日我看了一下，他們有三千神甲兵，一百多重弩、二十架投石車，全部均分在四周。看樣子他們不會分什麽主攻副攻，這種平均力量攻城，我們守城的難度將會大增。大家有沒有什麽更好的守城之法，只要有都可以說出來。”

  這些人哪有破敵之計？一時誰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樊明翁仿佛青春再次煥發，眼睛一亮，頗為激動地說：
  “我有一計，不但能打敗唐軍，還有可能捉住李晟。”

  可惜亮眼睛的沒幾個，倒是白眼睛的不少。在大家的眼裡，樊明翁不過是很普通的將領。他要是有能捉住李晟的本事，成國也不可能淪落到這種地步了。

  別人不捧場，李惟嶽怎麽也要給這位老臣面子，也帶著幾激動問：

  “樊愛卿有何妙計？”

  “趁夜襲營，”樊明翁指了一圈：
  “李晟簡直不將我等放在眼裡，兵力還沒有我們多，居然敢均分在四方。他這南邊有一萬二萬人，要是我們派他三四萬人出去，你們說我軍有沒有可能打贏他們？”

  大家都呆住了，襲營這種事大家想都沒敢想。李晟雖不是何浩然，起碼也是大唐名將。又加上何浩然這些年，將唐軍打造成一支常勝之師。見唐軍壓進，大家下意識想到的是防禦，如何最大限度搞好城防，從未想主動出擊。

  沒讓大家呆多久，李惟嶽拍板叫好：
  “妙計，為了保險起見，我們最好派出四萬兵馬，差不多是他們的四倍，不要說戰勝他們，就算抓住李晟也不是問題。一旦將李晟抓住，大事可定。到時用他來威脅唐國，就算唐國那些大臣不賣帳，何浩然怎麽也不可能不管。要是新羅還有與唐國和談的想法，只要能抓住李晟，比你們割地求和還好使。”

  新羅眾將臉色一紅，繼土蕃等國之後，他們也派出使者去長安求和，自報了許多對己方不平等的條約。條約中不但向大唐稱臣，還加上歸還恆深兩州。雖沒明說賣掉李惟嶽這幫人，只要大唐答應，這根本不是個事。

  可惜如今的大唐已非以前可比，提出和土蕃一樣的條件，割掉三分之一的土地給大唐，大唐派兵長年駐守新羅，他們的大王必須由大唐任命等等。這種條件他們暫時不可能答應，以後等他們像土蕃那樣能答應時，已經晚了。

  一個名叫鄭朗的新羅將領問：“只要能抓住李晟，就算派出全部兵馬出去也可以，但萬一被李晟逃了怎麽辦？”

  “李晟不是何浩然，他不可能扔下兵將逃走的。”樊明翁笑了笑：
  “每次戰鬥，他幾乎都衝鋒在前，哪可能我們一去他就會逃？等他兵力消耗差不多了再想逃，那時我們已將他包圍。”

  大家都不說話了，看向能主事的榮世芳。榮世芳想了好一會，他並不是新羅名將，在新羅只是個三品的將領。面對如此大的誘惑，他死守的決心終於動搖：

  “幹了，為防他們攻城，另外三面各派五千人鎮守。這面隻留五百，其余的今夜去襲營。記住，不要怕傷亡，一去就猛攻。多準備些火油，圍住軍營狠狠打。只要能抓住李晟父子，就算將三萬多人拚光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