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安郡王府門前，江楓和府裡幾個下人，滿臉笑容迎接源源不斷湧入的客人。三四這些人多數是官員，只有很少一部分才是在京城的親戚。

  “恭喜大公子，皇恩浩蕩，令弟平安回家。”

  “趙將軍客氣了，快快裡面請。”

  外面的看客聲、迎客聲、還有左右兩邊的吹鼓聲連成一片，聽起來雖很嘈雜，卻透出陣陣無法掩飾的喜慶。

  這裡好久沒如此熱鬧了，上一次還是在江漢年娶英鸞時。不過那次，就算與江家最熟悉的人也不敢提及。

  江楓是真的高興，長安輪陷那晚，兩個弟弟隨皇上去迎接沈娘娘。他們一家人都以為，兩人早就被盛怒的李豫剮了祭旗。沒想到他們都在，雖然暫時隻換回一個，朝廷的人在京城更多，想來要換回來並非難事。

  今天來的官員太多了，多得讓他有些奇怪，連不少叫不出名字的官員也趕來恭賀。江浩是今天早上才到的，由朱泚的禁衛軍親自送來。在那時府上就有不少人來祝賀，害得他們連問江浩的時間都沒有。

  在趕來的人群中他看見一個熟人，將前面賀喜的人交給老管家，他走下石階迎向來人：
  “我們還未謝過晉縣侯的治好父親，如此小事，勞煩晉縣侯大駕光臨，真是過意不去。”

  來人是陶林，這次他沒提藥箱來，拱手還禮：
  “大公子客氣，這可不是小事，二公子是我們第一個換回的人質。以後還有如陳將軍、張將軍等他們的親人，要是都能換回，朝廷就不會那麽擔心了。”

  旁邊一個身穿文官服的男子停住，以為他們說的朝廷是朱泚的小朝廷，朝皇宮方向拱手附合：
  “皇恩浩蕩，定會將那些在唐國的人質換回來的，到時候與他們再無瓜葛，讓百官安心做事，使我大秦繁榮昌盛。”

  他的馬屁剛拍完，從大街上走來大隊人馬，眾人趕忙朝兩邊避開，很快儀仗停在江府前，大家齊聲高呼：
  “恭迎皇上駕到。”

  聲音很大，在裡面的眾人也都聽到了。江漢秋和兩個夫人，一直陪在江浩旁邊。趁著對方梳洗換衣之際，江浩已經將李豫的大概意思說給他聽。

  他萬萬沒想到，李豫居然肯原諒他，只是將他削為平民。他現在連死都不怕，當乞丐又如何？不過是心裡那個關卡過不去，出了這麽大的事，他隻想求得那邊的原諒。他心裡也知道，那恐怕只是一種幻想。

  陶林三天兩頭來給他治病，沒有明說，隱隱中透露一些朝廷會原諒他的話。他哪會相信陶林，有人說話開導，他的病大有起色，已經去了大半。只是最後一層紙沒有捅破，現在已經不用陶林捅破這層紙，他知道該如何做。

  朱泚一行人走來，此時江府大院跪了一排，江漢年領著家人跪在前方。見一家人恭敬的樣子，他和長孫有悔對望一眼，兩人露出一點笑意。

  他雖得到江漢年，對方連在他登基時也沒到場，實在有些打臉。江漢年雖是人材，但他並不太缺。對方是投靠他的標杆式人物，在大唐反賊名單中，僅次於他之下。要是讓江漢年誠心歸順，以後投靠他的人一定會越來越多。

  他現在遇到的問題，比李惟嶽還要困難。王公大臣他都得到不少，但投靠他的少得可憐。官員中投靠他的也不多，許多是與何浩然有仇之人，如義王李玼的幾個兒孫、韋應庭等。錢他是有，招兵困難，買馬也不容易。

  這裡的情況並不樂觀，馮文范幾乎斷送了五萬永興軍。不得已他隻好放棄河北甚至幽州，讓弟弟朱滔帶領七萬兵馬來助陣，現在幽州的正規軍，不過只有四萬人。

  “眾愛卿平生，”這句話他已經喊了好多遍，喊得十分順口，親自將江漢年扶起：

  “江愛卿有病在身，不可行此大禮，大家都起來吧！進裡面再說。”

  江漢年沒有立即起身，重重朝他叩了幾個頭，叩得額頭到處是泥：

  “臣前些日子身體有病，但多是心病。本以為唐國那邊會將我兩個犬子處死，沒想到還能有再看見他們之日。這些皆是皇上所賜，臣銘記於心。”

  進入大廳後，江浩來到他面前，再次向他謝恩：

  “江浩兄弟在衛州，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每天不但要遭到酷刑審訊，還要面對那些官兵的無盡羞辱。身上這些傷，每一筆都是他們寄存在我這裡的血債。”

  說到這裡，江浩將新穿上的衣服三下五除二脫去，一些驚呼傳在四周傳出。只見在他的前胸後背，一條條大拇指粗的血痕清晰可見。在幾處地方敷了藥看不清楚，邊緣的肉有些糊焦，在場都是些見過世面的官員，知道這些是被烙鐵烙傷的。

  傷痕一直齊腰褲下還有，褲子他不方便脫，這些人猜也能猜到，他的全身除了臉頸能露出來的地方，幾乎都沒被放過。

  這些傷是真的，從大殿押他兩弟兄下去後，何浩然一門外偷看，裡面有人行刑。要是他有什麽異常舉動或是受不了，何浩然會放棄他。勸他老爹投降的任務失敗不要緊，要是牽連到江則祥幾人，到時後悔莫及。

  “枉唐國還有臉說仁德，如此折磨一個俘虜，簡直有侮他李家的祖先。”一個半百老者說出，很快一大堆怒氣一泄而出：

  “仁德，自從何浩然當政，他們就沒仁德可言了。”

  “殘暴之唐，焉能不亡。”

  朱泚好長一段時間沒這麽爽了，走到江浩背後，摸著對方身上的傷痕，竟擠出幾滴眼淚來：

  “江愛卿受苦了，唐國不仁，竟如此踐踏生命。李唐不義，如此折磨我大秦臣民。江浩聽封，封江浩為遊騎將軍，禁衛軍大都統，待傷好之後再去上任。多學些本事保家衛國，唐國給的這些，他日重上戰場讓對方十倍還之。”

  “多謝皇上厚愛，”江浩轉過身朝朱泚跪下：
  “臣願肝腦塗地報答皇上，為我大秦流盡最後一滴血。”

  皆大歡喜，一陣陣恭喜聲馬屁聲傳出。來的這些人並不一定都是朱泚的忠實追隨者，此時也有些受感動。一個原大唐文官說：
  “江將軍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如今回來，廣安郡王的病也好了，雖受了不少苦，一門兩喜也值得。”

  “是啊！你可是我們第一個換回之人，也不知陳將軍張將軍他們的兒子如何了？”

  一個神策軍將領問出，幾個將領死死瞪著江浩。這幾個將領的兒子同樣在神策軍當值，誰都想將自己的兒子換回來。

  他背上的傷是真的，只是下手之人是個高手，沒有傷筋動骨。感覺火辣辣很痛，他坐回凳子，喝了口茶接著表演：

  “我也不清楚那幾個弟兄現在如何，我們沒關押在一起。我和倫弟差點就被他們凌遲，押上刑場後以為必死，正要行刑時，一個禁衛跑來阻止，又被他們押回大殿。”

  幾個將領一臉失望，想一想也覺得有理。江浩是欽犯，哪會知道自己兒子的情況。大家被他說的故事勾起興趣：
  “他們為何要將你們押回大殿，莫非那時才想到換人質？”

  那天的人太多了，說不定就有朱泚派的探子，他不敢說假話：

  “被押回大殿後我看見一人、從太原那邊回來的何浩然。當時大殿上的人很多，大家都在質問他為何不讓行刑。他沒說話，李雪韻對那些官員質疑他很不滿，說什麽朝廷吃的用的全是他們所出，說了一大堆話後，將那些官員全都趕出去，隻留下我們兄弟、唐皇父子和他們兩夫妻。

  見大家都出去後，何浩然才說出，用我去換汪曉東一家人的主意。開始他並未說換明鏡莊的人，是李雪韻加上去的。”

  一個身材高大、額寬眼突的壯年將領忍不住哈哈大笑，對朱泚說：

  “臣以前就對皇上說過，何浩然遲早會有反心。不過是花了他們一些銀子就如此，唐朝廷如今在衛州，他遲早要學曹操那樣。李豫給自己招了個好女婿啊！以後唐國不亡在我們手裡，也會被他滅掉。”

  朱泚摸了摸下巴一綴黑須沒開口，旁邊的長孫有悔附合：
  “伍將軍說得不錯，何浩然現在欺主之意很明顯。他與汪婧有染，李豫憐其才沒降罪，現在又在他的地盤上，恐怕那汪婧已經被他暗自接到府裡也說不定。對方吹吹枕邊風，他不惜得罪李豫、不惜得罪百官、更不惜自己的名聲要換回汪曉東。如此做法也有可能在試探李豫，李豫最終選擇了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