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令所有土蕃人無法忍受的戰鬥，三十多個蕃兵，後面有幾萬個戰友，論兵力要比城裡面的人多出四倍。在如此一個人數佔絕對優勢、如此一個特殊的環境下。當著這些蕃兵蕃將、當著他們的戰神宗讚了原，何浩然問他們要不要當俘虜？

  宗讚了原將手一揮，再沒下令攻城梯上的人去受那一棒，衝上去的士兵，已經徹底被孤立。大家很整齊停下送死的任務，抬頭看向看不到多少的背影。

  宗讚了原被氣得已經快到極限，無法開口。他身邊的索圖厲聲大喊，並不差大喇叭的聲音：
  “不能答應，我土蕃將士寧可頭斷，也不能當俘虜。誰敢受俘，家人視為叛徒處理。”

  在何浩然旁邊的鄭傑，和所有將士一樣，臉因為興奮有些充血，激動地說：
  “別聽他的，你們現在背對著他們，他們根本不知道哪些人還活著。你們也看見了，三百多人，我方隻戰死一個，幾個兄弟受了點傷。這樣的防禦，就算宗讚了原打光這八萬人，也絕不可能攻破城池。郡王的無薪雜役計劃可能有不少人聽過，當俘虜只需做些事，以後可以恢復自由之身，回去和家人團聚。”

  鄭傑沒有大喇叭，只有爬在城牆上的一些蕃兵聽到。下面的索圖還準備威脅，被宗讚了原打住。宗讚了原死死盯著上面的手下，這是給那些蕃兵的考驗，也是給他的。

  雙方都知道，這場攻城戰並沒有打多少時間。要是這些蕃兵答應投降，絕對會寫進史書，因為以前從來沒有這樣的事發生。

  他盯得眼睛漲痛，終於，一道背影離開他的視線。很快聽到一陣兵器落地聲，陸續有人消失在城跺邊。他們知道，這些人已經作出選擇。

  “混蛋，你們這些混蛋。”索圖的怒火已經達到頂點，無視宗讚了原的命令，在大軍面前爆發出來：

  “你們是我土蕃軍的恥辱，待城破之後，我要將你們千刀萬剮。”

  一道道背影離開後，只剩下四個蕃兵沒有進去。索圖這一陣大罵，將一個蕃兵罵轉身。

  一些蕃兵蕃將十分激動，怕死之兵誰家都有，雖然自家的有些多。他們以為這個英雄要從城樓上跳下來，以自殺的方式結束一生，以自己的鮮血來為他們土蕃洗去恥辱。接下來這位中年蕃兵所說的話，讓宗讚了原直接暈倒在馬上。

  “城破之日？你們只知道戰爭。我土蕃這些年年年征戰，又得到些什麽？不少部落看不到幾個青壯年，全被你們強征入伍。國內百姓食不飽腹、衣不遮體，省吃儉用供你們這些當官的揮霍。要是你們揮霍也就罷了，不但拿走這些東西，還拿走眾多百姓的性命。

  我木拓入伍也有二十年了，從來沒見過我土蕃如此。年年打仗，佔了些土地，抓了些唐人就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你們沒想過，到時候能守護土地的將士都沒了，得到的土地會被人收回，抓去的唐人也會被他們救走。甚至我們的土地、百姓以後也難逃過這樣的下場。十多萬兄弟啊！從太原打到滄州，現在還剩下多少？”

  木拓說完，將手中的樸刀扔下城樓，決然地向裡面走去。

  “大帥，大帥你怎麽了？”大家還在處於無識狀態，被一陣驚呼喚醒。只見宗讚了原倒在索圖懷中，他坐下寶馬上還有些血漬。一些兵將以為他被什麽東西暗算了，趕忙跑過去圍觀。

  此時的宗讚了原臉色蒼白如紙，趟在索圖懷裡生死不知，七嘴八舌的問候聲令索圖心如蛇咬，大吼一聲：
  “都不要吵了，暫停攻城。”

  ……

  攻東面主城樓的是王武俊，他也在何浩然手中吃過兩次敗仗，知道對方是個奸詐的家夥。好不容易上去了一兩百個士兵，要是讓那些未受到攻擊的士兵再爬下來？可能史書上又會多記錄一筆。

  他沒給史書那樣的機會，和宗讚了原一樣，讓攻城梯上的士兵加快送死力度。守東面主城樓的是白鳳樓，他的心比何浩然要大，等到上去四百人左右時，大喊一聲：
  “攻擊。”

  接下來的事大部分和南城樓一樣，先是幾十根樹杆砸向人群。因為人多，比南樓的收獲要大，砸中的人要多些。守在城跺邊的李家軍不再等待，朝對面的神甲兵衝去。

  神甲兵的數量也有三四百，幾乎是一對一的戰鬥。多出來的一些人衝向樹架，被準備好的刀槍兵架住。

  四百個李家軍哪是那些神甲兵的對手，大戰一開始，白鳳樓讓身邊的親衛、幾個將領全去助戰，身邊一個不留。要不是指揮，他自己也想上去大戰一番。

  上次李適登基，他得到一個正五品官職，雖比以前隻提升了一小階，以前是田承嗣封的，孰輕孰重他根本不用去琢磨。

  和他一起守這邊的將領有四個，李山河、徐衛和兩個田家將。沒讓幾個李家軍將領參加，並不是何浩然不放心他們，他們的家人還在營救中，大家不想讓他們為難。

  這些人迎戰，對士兵的幫助非常大。李山河使槍如棍，衝入戰團中連劈帶砸。徐衛的紅龍偃月刀威力更大，但今天用得比較拘束，雖衝殺在敵軍中少有人敢上前，力道小了好幾分，反不李山河的成績好。

  他們在戰前就商量過，要抓些人來勸俘。何浩然說出這個計劃後，白鳳樓將對他的佩服，再次刷新自己的底線。

  所以他們主要是以抓為主，再說這些並不是蕃兵，實在威脅到自己的生命才下狠手。在後無援軍的情況下，登上城樓的四百李家軍很快被擺平，他們僅有五人受傷。一個傷勢最嚴重的神甲兵，左眼被對方刺破。

  一共抓了一百五十多人，數十個昏迷在地上的李家兵，被一輪冷水澆醒，打了個冷顫被分成六組，背靠著押到城跺前。

  王武俊已經下令停止大家送死，八架高高的城梯，空蕩蕩靠在城牆上。他們也誤會了，一個李家將厲聲大吼：

  “白鳳樓，你這個二姓家奴，讓這些兄弟擋在城牆邊，你簡直不配為人。”

  這聲大吼中氣十足，白鳳樓氣得拿大喇叭的手直抖。要不是何浩然的主意太絕，他很想下令將這些人推下去。

  “我給你們一次機會，願受俘的過來。不願受俘的可以從這裡跳下去，也可以衝過來再拚一次。只是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沒機會了。”

  雍定畢竟是個府城，東南城門相距不小，那邊的情況和喊聲，這邊根本聽不清楚。王武俊和眾將士都呆住了，想了很多，誰也沒想到他們在這時候抓俘虜。

  “好毒的計，”老將劉萬平恨聲說：

  “大帥，他們這是攻心之計。我方的兵力比他們多出幾倍，要是那些兄弟真的自願為俘虜，對我們的士氣將會是一個致命打擊。”

  王武俊沒回劉萬平的話，這些東西他已經知道。可知道有什麽用？一個年青將領走到他身邊，輕聲說：

  “大帥，不如下令射殺？”

  他呆住了，對方的話他當然能聽懂，一百多個士兵，就算下令射殺，一次怕也殺不死那麽多。那些人只需蹲到城跺下，逃得一命不說，影響之惡劣可能會致命。

  首先那些不知道願不願受俘的兄弟，一定會集體跳槽。下面這些眼巴巴望著的兄弟，會強烈感受到他這份果斷的毒辣。大家都怕自己是下一個，可能不用逼上絕路，許多士兵抓住機會就受俘。

  “別說了，我相信受俘的人並不多，許多兄弟都是忠誠的。”

  王武俊說這話連自己也沒底氣，等了一會沒見上面的兄弟有什麽反應，心裡十分高興。他不知道，上面正有幾個士兵在現身說法。

  “不知道有沒有弟兄認識我，我是恆州授功縣人，叫牟盛大，在成德已經當了十多年的兵。唉！投到洛陽郡王帳下，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軍人。軍人其實就是普通人，都是保家衛國的責任，都有享受生活的權力。我們在不打仗時是普通人，除每天必要的訓練外，可以走出軍營到任何地方去。

  我們的待遇就不用多說了，普通士兵一個月一兩銀子，伍長一兩五、什長二兩。在軍營每天都有肉吃，一個月還能喝了一些米酒。這些都不是弟兄真正需要的，哪怕弟兄些頓頓喝粥，心裡踏實。不用擔心受百姓責罵、不用擔心被朝廷當成反賊。

  要是戰死了，還能葬在英烈祠，受到萬家香火，受到大臣甚至皇上的祭奠。家人也比一般百姓的待遇好，我就給你們說一件，現在朝廷改革了科舉制度，以打分的形式。一百分最高，錄取分數暫時沒有固定。但要是家裡有親人在戰場上犧牲的學子，至少能憑空加五分，最高可加二十分。你們想想，加了那麽多分，就算自己的孩子稍差些，也比別人錄取的機會大。”

  說話的這個托叫牟盛大，不是何浩然安排的，何浩然只是提了個大方針，由負責守城樓的主將自行安排。牟盛大的確以前是李家軍，他說的話也不虛，生活待遇不虛，最後說的科舉改革也不假。

  李豫父子本想讓何浩然主持科舉，這不現實，何浩然現在連家庭都顧不了。他提了些建議，比如以後不要以詩詞歌賦為主，不要動不動就拿論語之類的書籍來考。要多考些實政、致富、安民等等。

  特別是打分製，以百分為限，在錄取分數上引起強烈反彈。他的意思是比如劍南道、黔中道這些文化底蘊不高的地方，門坎降低些。京畿道、江南道之類的書香之地，分數收高些。

  這東西關系到大家的利益，最後以多數票通過：科舉面前人人平等，錄取分數暫時不固定，以每次收取的前面多少名來錄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