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一件錦繡皮衣的領隊將軍正是李晟,此時他坐在一間燭火通亮的大廳中。在他下方,還有六個被綁得死死的土蕃人,土蕃首領老者和慕容夫也在其中。
在左右兩邊只有二十多個將士,廳門大開,冷冷的空氣不斷灌入裡面。眾將士皆是一臉興奮,在地上的幾人不知是不是發冷,在地上直發抖。
李晟端起桌上的水喝了口,對首領老者說:
“慕容谷鍾,你土蕃背信棄義,三番五次犯我大唐疆土。此番被我所擒,你還有何話可說?”
這個土蕃老者就是定秦堡堡帥慕容谷鍾,在土蕃有較高的威望。他因為年老,此次土蕃欲大舉進犯靈州,土蕃元帥伏完讓他坐鎮後方,統管大軍糧草。沒想到大軍未至靈州一戰,糧草重地就被李晟拿下。他心裡是一萬個不服,極大的懊悔讓他將生命置之腦後。
“你不過僥幸突破我軍防線,哼!定秦堡四面皆有我重兵把手,看你如何能返回。”
“哈哈哈哈,”李晟大笑幾聲:
“我不但要帶著大軍返回,還要帶你回京城向我皇請罪。你放心,此地沒有一人逃脫,你大軍恐怕還在做夢。”
慕容夫原本一臉死灰,聽完李晟的談話臉色有些激動。他對慕容谷鍾說:
“大帥莫與他爭論,去見唐皇而已。”
其他幾人也是如此,臉色有些歡喜。他們其實最怕的就是被李晟一刀宰了,如果去長安,憑大唐皇帝的包容,怎麽也不可能殺他們,只是失去一些自由而已。
李晟知道他們在想什麽,暗自歎了口氣,揮了揮手:
“將他們押下去,在未見到皇上之前,不可讓他們死了。”
幾個士兵各自押一人,還未走出大廳,一個士兵來報:
“將軍,一切已經安頓好。我方將士除外,尚有四百七十三個被抓來的民眾,如何處理他們?”
李晟想了想說:“我大唐人一個也不能放棄,派一小隊人馬帶著他們跟在後面。此次繳獲的戰馬眾多,每人一匹,騎不成馬的與人共乘。將他們全帶到靈州城,事後將馬匹收回。”
來報的士兵剛被安排下去,李晟起身正要開口,又有兩人走進大廳,其中一人正是救下何浩然的中年男子付雲飛:
“將軍,此番被我們救下的數十個難民,已經煮好飯菜,就在不遠處的民房中,將軍你看?”
付雲飛的話一出,不但是左右將士,連李晟也覺得又驚又餓。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在一個城裡戰鬥,居然有人會為他們準備好生活。
“將士們也餓了,讓大家都去吃頓熱飯再上路,也給在城外輪置的兄弟帶些。記住飯可以吃,酒絕對不能沾。”
和付雲飛一起的年青將領高興地說:“將軍請,屬下這就去安排。”
很快二十多人跟著李晟離開大廳,騎在馬上的李晟忍不住好奇,問付雲飛:
“這種事情從來未曾聽聞,莫非是你們安排的?”
“我們哪敢這樣安排,”付雲飛想到此事有些激動,快馬向前幾步對李晟說:
“我在去糧倉的路上救了一個年青人,他叫何浩然。這個年青人頗有些膽識,他的親人被一個蕃兵所殺,他竟將那蕃兵的刀搶過來,將其殺死。原本有些人想來城門處殺敵,他說大家又寒又餓,體力根本不足以殺敵。還不如去找些民房,為大家做一頓飯。”
李晟笑了笑:“有意思,我倒要見見此人。”
……
何浩然三人已經換了一套衣服,衣服是少婦找來的。他穿著一件黑統衣褲,外面還有件羊毛做的長衫,全身暖和許多。
現在他們不怕被誤殺了,在這條街上,有百多個將士為他們站崗。煮大鍋飯他只會理論,找來一些木桶,一桶桶將煮好的飯盛在桶裡。
二十幾戶人家皆已是燈火通明,他們這座小樓的廳房也被清理出來,不過連許多將士也沒資格在那裡享用,是給李晟準備的。沒過多久,從被砸爛的院門外,走進來一群將士。
他肯定不認識李晟,出去只看了一眼,就將對方認出來。現在的李晟有四十幾歲,要是平常人有些衰老了。可李晟不是平常人,無論是走路的姿勢,還是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都非常不凡。在他的眼裡,怕只有傳說中的郭子儀才能與之媲美。
可惜沒能看上幾眼,人家直直走入客廳。很快有幾個士兵來端飯,看著這些盛飯的桶,他心裡暗道:
“糟了,也不知大唐有沒有飯桶這一詞。”
正在想事,已經見過兩次的付雲飛走進廚房:
“何浩然,將軍要見你。”
懷著忐忑不安之心,他走進客廳。付雲飛直接領他到李晟面前,要是平常的農民,見到李晟怕是要下跪。他畢竟是從文明社會來的,哪怕見到皇帝也不想跪,當然只是在心裡不想,真見到皇帝跪是一定得跪的。
“見過李將軍。”
他見李晟沒有說話,瞟了眼對方,發現李晟沒有生氣,而是帶著幾分好奇在打量他,心裡松了口氣。將原本有些彎曲的腰杆挺了挺,目不斜視,在腦海裡努力回想李晟的一些資料。
“讓眾位弟兄都吃吧!不要再耽擱時間了。”李晟朝旁邊一位將領說了聲,自己卻沒動面前的碗。
“你怎麽會想到要替大家做飯?莫非是因為自己餓了?”
“高人就是不一樣啊!”他在心裡暗自歎了聲。說實話,要不是他餓了,真會跟著大家去殺幾個蕃兵,也好替福伯報仇,替這副身體的家人報仇。念頭一瞬而消,說出不知是第多少次的謊言:
“不是,有一位叫張則祥的兵大哥,曾經給我一個大餅吃,雖不至於飽,也有了幾分力氣。將軍及眾位將士救我們於苦海,於情於理我們都不能忘懷。去助其殺敵,想來憑我們這些人,將軍也不需要,還不如做些更實在之事。靈州離這裡不近,又加之在敵人後方,只有保證眾將士的體力,才能真正化險為夷。”
一大群人坐在兩張桌子上呼呼開乾,只有他們這桌,坐的全是上層,李晟未動筷子,誰都沒好意思開始。何浩然的這番話,讓這一桌在暗中吞口水的將領忍不住點頭稱讚。李晟雖未點頭,看得出來他十分驚奇。
“你是如何知道我們是在敵人後方?”
想出頭想得過火了,讓他十分為難。如果說是張則祥給他講的,也不知人家會不會違反規定。他的腦袋一轉,很快想到一個說詞:
“我前幾天生了一場大病,許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卻對一些事很有印象。比如在外面監守我們的蕃兵,他們說的一些話。這裡的情況也是出自於他們之口。”
終於用謊言圓了另一個謊言,李晟沒再提這件事。吃了幾口飯,眾將領得到解放,紛紛端起碗開乾。此時另外兩桌之人已經第二碗都快吃完,償過飯的李晟眼睛一亮,指著碗問他:
“這樣做飯也是你想出的主意?”
他的性格不好穿隻好吃,如果做一家人的用飯還算不錯。他今日做的大鍋飯很有特色,沒有一樣菜。
這也是他安排的,其它二十幾組也都這樣做。本來大家就在趕時間,要是還炒幾個菜,恐怕能帶在路上吃也不錯了。
他的做法其實很簡單,讓大家將只要能吃的東西,全都切細後弄到鍋裡。在西北方向青菜不好找,每家存備的醃肉並不稀奇。與油鹽混在一起,多加些水煮得稍稀,吃起來一定不錯。
這樣的做法讓李晟又高看了他一眼:“你家住何處?家裡還有些誰在?”
聽到李晟的問話,他心裡一陣傷感。在另一個世界,他還有父母雙親,還有個才十一歲的妹妹。這個世界更不用說,福伯臨終時又給他說了一遍,家裡的親人都讓蕃人害死。
“我是靈州早元縣人,家裡已經再無親人,都讓蕃狗害死了。”
“唉!你也不用難過,像你這樣的人還有很多。”李晟唉聲說:
“我家住在洮州臨潭縣,現在同樣落入土蕃之手。你放心,總有一天,我們不但要奪回失去的家園,還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李晟的話對他是一種安慰,心想難怪會殺那麽多的土蕃人,原來這一切不但有國仇,還有家恨。可李晟接下來的話,讓他完全呆住了。
“你的身子還未恢復,想來武藝也很粗糙。但你做的飯很不錯,我這些弟兄一個個都很滿意。這樣吧!你加入河西軍,就在我右軍都府做一個火頭軍吧!平時可隨大家一起操練,待你有所提升,會讓你上戰場的,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