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對面到交河的道路非常難走,有一段是很陡峭的下坡,過河後又是直上。這段路連馬也不能騎,只能牽著馬小心走。
侯剛帶著七百五十人,趕到交河城時已經是深夜。派人先去打探。回來的人匯報:
“上面城頭上有些士兵在守值,身穿蕃兵衣服,城上的蕃旗仍在。但在大開的城門口前,守在那裡的是一群唐軍。”
他和旁邊一位黑臉老者對望一眼,老者說:
“侯將軍不用遲疑,定是何將軍讓一些士兵裝成蕃軍,他們已經攻陷城門,我們快進去與他們會合。”
老者叫朱興,前來支援他們的鞍山縣將領。他說得沒錯,一隊人馬出現在城外,開始還嚇了眾人一跳。待在城門口的一個馬龍將領給他們介紹後,侯剛歎聲說:
“十幾人的傷亡,就得到一座縣城。犬子跟著何將軍,以後的成就定會在我之上。”
他們沒能去看戲,當何浩然得到他們來的消息後,帶一番話給侯剛。在城中休息一會,匆匆離開交河城。
三十七具屍體身上的血,將眾人的憤怒洗去不少。這些蕃兵打得十分慘烈,為了抓緊時間,何浩然不得不讓他們兩兩相鬥。有幾組蕃兵誰也沒能獲勝,與對方同歸於盡。
決鬥終止,操場上仍未清靜,得到釋放的六十六個百姓,有的在抱頭痛哭,有的跪在地上喃喃自語,還有幾人尋死尋活。何浩然沒有心煩,被血澆滅的怒火,又一點點湧上心頭。
六十三個傻瓜騎在馬上,一個膽子較大的中年蕃兵走到他面前問:
“我們可以走了吧!”
現在人質全部得到釋放,他連話也懶得回。揮揮手眾人讓開一條路,眾蕃兵像逃命似的衝出軍營。
許多蕃兵都經歷了殺戰友的壯舉,這些人衝出交河城才逐漸清醒過來。一個滿臉是血的蕃兵說:
“我們終於逃出來了,他居然肯讓我們離開?”
到現在許多蕃兵都不相信,自己能騎馬活著離開交河。一些人回頭看向漸漸遠離的城池,心裡一陣輕快,前面帶頭的中年男子恨聲說:
“大家加快速度,去秦留報信。西州援軍應該到了,一定要讓眾將軍快些帶人來。一旦抓住他們,我們大家的功勞,不比攻取一座城差。”
許多人一臉不解,在他身後的蕃兵問:
“馬宇大哥,他們不過才區區幾百人,哪怕抓住他們,也不可能得到如此大的功勞。”
“你們沒注意到那個年青唐將嗎?”他笑了笑:
“這人的畫像,我在噶爾布將軍那裡見過一次,他就是何浩然。”
“啊!”眾蕃兵發出一聲驚呼,剛才問話的蕃兵說:
“難怪如此年青,連馬龍守將崇奉朝也甘願聽他的。他可是讚普指名要殺之人,真要是被我們報信抓住,絕不比攻取一座城的功勞小,我們快走。”
眾人清靜下來,只能聽到鞭打戰馬的聲音。後面的交河城已經消失,此時天色微明,在一個斜坡草地後面,突然竄出大批人馬。
“唐軍?”最前面的帶頭蕃兵一聲驚呼,馬韁一緊將戰馬停住,後面眾人紛紛停下。
“你們是哪裡的唐軍?何浩然帶著馬龍兵佔領交河,他答應過放我們離開。”
來人是侯剛帶領的數百騎兵,他哈哈大笑:
“什麽何浩然,他是他我是我。你們當初佔我國土、殺我國人之時,怎麽沒見你們放過誰?給我殺。”
七百多人,一個個朝兩手空空的蕃兵殺去。戰鬥僅僅一炷香的時間就結束,六十三個被宣判極刑的蕃兵,最終用鮮血為他們的過去贖罪。
……
在一座頗為寬敞的大營中,十多人分左右坐在兩邊。中間的主位空著,誰也不肯坐在上面。左邊的何浩然說:
“一共有四百二十個俘虜,至於那些老人小孩,就不帶回去了。”
“何將軍莫非是要放了他們?”見他點頭後,朱興歎聲說:
“他們同樣是我大唐的敵人,老的還沒什麽,那些小孩長大後,同樣視我大唐為仇人,戰鬥時會比一些蕃兵更狠,他們萬萬不可放。”
其他將領雖然沒反對,但願意放人的沒幾個。侯剛問他:
“何將軍剛才說,要抓這些人去做苦力。不說朝廷會不會同意,就算以後用來換取我大唐被俘的百姓,也可以將他們全都帶回去。”
他心裡有些猶豫,知道兩人說的都有道理,可要俘虜老人小孩?他心裡那一關始終過不去。想了好一會才說:
“好吧!將他們暫時帶上。這次回去我要到京城一趟,順便解決俘虜之事。”
俘虜的問題算是解決,侯剛問:
“何將軍,交河城已破,聽說奧拉維隻帶了二千四百步兵逃走。我們這裡就算抽一百士兵押送俘虜,仍有一千五百騎。憑這些弟兄,要勝奧拉維的二千六百步兵絕不在話下。你看要不要去秦留?”
侯剛和同來的二個將領想法一樣,好不容易追上何浩然,隻得了個伏擊幾十逃兵之功,都還是人家讓給他們的功勞,心裡實在不甘。朱興附合道:
“侯將軍說得不錯,照他們的速度,我們趕到秦留,他們也才到沒多久。各方面沒有準備好,要是能用計賺開城門,定能將他們留下。”
要是換到以前,這些人想都不敢想,用一千五百騎兵,去破人家二千六百個步兵。當然,要是在平地上,騎兵勝的機會非常大。但對方多了一千余人,就算勝也不過是慘勝,並且對方的援軍不知道在不在秦留,何浩然根本不會答應。
只不過他們千裡迢迢來幫自己,直接拒絕有些放不下臉。在想如何回答,秦留那邊給他們送來一人。
為了不引起敵人的注意,他們現在四城門緊閉,眾士兵在裡面張羅。城頭安排一百個身穿蕃服的士兵,南城頭一個眼尖的士兵,見一騎朝城池方向馳來,趕緊將消息匯報給在城頭負責的侯慶林。
得到消息的侯慶林處理得不錯,他將趕來的蕃兵請進城。沒過多久,綁送到眾將面前。
這是一個年青蕃兵,進入城內才知道,交河縣如今已換了主人。一個個將領在他眼裡變得凶神惡煞,站在大家面前,雙腳忍不住直打顫。
“你是何人?來交河縣有什麽事?我要聽真話,有一句假話,砍掉一個手指。”
何浩然的話剛說完,侯慶林從身上拿出一把匕首,放在反綁背後的左手上。他能清楚感覺到,匕首冷冰冰的鋒利,沒敢賣弄豪氣,顫抖說:
“我叫庫倫,是西州騎兵營士兵,來交河縣是要打聽,噶爾布將軍回沒回來。”
侯剛幾個將領聽得一呆,他們一心求戰,居然將對方的援軍給忘了。侯剛問:
“西州派了多少援軍來,他們要不要來交河這邊?”
對他們來說,這才是關鍵。要是蕃軍派來人,他們必須趕回去,俘虜恐怕也難帶回。庫倫還在想,感覺到左手尾指一痛,惶恐大叫:
“不要砍我手指,我說。沙大帥帶了七千多人來,他們不來交河,準備去純源縣。”
“什麽?”侯剛從椅子上跳起來,再次得到答案後反應十分奇怪,他比何浩然更輕松,見眾人一臉緊張,哈哈大笑道:
“去得好,等他們趕去,李崇客大人的一萬大軍已經趕到。加上原有的一千多士兵,到時候我看沙摩拓從哪裡逃?”
何浩然被嚇得不輕,李雪韻三女在純源縣,要是那裡被攻破,她們很難幸免。聽侯剛說完援軍之事,懸著的心才放下來。李願說:
“蕃軍去攻擊純源之事,必須提前將消息帶回去。李將軍有個準備,才能將勝利最大化。”
何浩然點點頭,此事關系重大,派一般的士兵他不放心,將目光落在崇義身上:
“你用最快的速度將消息帶到純源縣,中途無論有什麽事也不要耽擱。”
崇義領命走後,一心想立功的侯剛再次催促。
“何將軍,如今秦留大概也只有幾百人,我們一定要攻下秦留,這樣一來西州方向的退路被我們堵死,他們插翅難逃。”
“完全有必要攻擊秦留,”崇奉朝附合:
“他們逃回來時先不論有多少殘兵敗將,將對方的退路掐斷,對方想補給也難。只要計劃得好,沙摩拓不死在李將軍手裡,也必為我們所擒。”
這個誘惑太大了,何浩然打的勝仗雖多,但擒拿的最高只是七品武將。對其他人來誘惑更大,何浩然立功就像吃白米飯一樣簡單,對他們來說這種機會算是千年等一回。就算是一直沉穩的楊金,也從椅子上站起來,雙眼熾熱地看著他。
何浩然將目光從眾將身上移開,落到庫倫臉上,發現對方有些不太自然,一扳拍在案桌上:
“你還有什麽重要消息沒說?快給我說清楚。剛才沒割掉你的手指,再不說整隻手都給你砍掉。”
心身疲憊的庫倫一屁股坐在地上,將最後一個消息說出。
“沙大帥在秦留留下兩千兵馬,由戈西將軍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