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國派到邊城的將領，基本上都不會是庸才，因為有後台的庸才不敢去，沒後台的庸才主帥不敢派去。

  天空中的雲層終於變淡，雨漸漸變成絲線。一大群冒著雨水急行的蕃軍，走過一條較窄小的下坡路，許多人都能看見，在左前方較遠之處，有一座突起的城牆輪廓。

  最前方並排著四騎，靠左中一個身穿黑甲、手持一把三尖長刺的中年蕃將，將手中三尖刺一揮，大軍一層層靜止前進。

  “奧拉將軍，你看城門前方。”

  在他旁邊是個三十余歲的男子，男子比他稍高，身體很是壯實，一雙大手過膝，看起來是個孔武有力的悍將。

  這個男子叫奧拉維，秦留縣守將，出生於一個小家族，憑著自己過人的實力，一步步爬到七品武將的地位。隻論其武力值，絕對不差一般大將。

  他抬頭看去，雙眼聚成一條線，沒過一會點點頭：

  “有數十人站在城門口，最前方之人騎的是匹白馬。”

  “莫非是何浩然？”最右邊個年紀較老的蕃將一聲大呼，仿佛將落下的雨水也震開。所有人都朝左前方的城門望去。

  “騎白馬的人不多，對方只有幾十人，這樣算來怕真是何浩然。他的竹杆兵所剩無幾，難道是想在城外和我們決一死戰？”

  他的想像力太豐富了，讓許多蕃將一陣驚喜。他們來並不是以佔領馬龍為主，蕃軍在朔方的損失不少，就算佔領馬龍，一時間也難增兵前方，最後難免會被唐軍奪回。他們來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殺死何浩然。

  何浩然的大名，已經被土蕃最高層所知。在不久前，土蕃皇帝赤德松讚聽說他的事跡後，曾發出一道死命令：

  “此人心計太過驚人，能力也非同小可，必須殺死他。否則再過十來年，恐會成為下一個郭子儀那樣的人。”

  有赤德松讚這句話，他們得到消息後，來不及請示最高層，相鄰兩縣將領一合計，準備奪取這個大功勞。

  他的名字對土蕃將士來說，仿佛是一支興奮劑，眾人加快速度，很快來到馬龍西城門對面，離城下之人僅有兩三百米的距離。

  此時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一些見過何浩然畫像之人得到證實。前方城門前大小全算上有五十人，何浩然在最前面。讓他們有些奇怪的是，這群還算整齊的小隊伍，每個人手裡拿的都不是竹杆。

  在奧拉維旁邊的將領和他平級，是秦留縣主將，名叫噶爾布。他頗為慎重地拍了拍奧拉維手臂：
  “奧拉將軍，畫像中有好幾個人不在，莫非何浩然後面的並不是竹杆兵？他們的竹杆兵在什麽地方去了？”

  在何浩然身後的將領，他的兩個保鏢李山河鐵手在，劉雄傷勢太重，正在走純源縣的路上。楚大為也一樣，被送到逃離隊伍群中。真正算竹杆兵將領的，只有賈處章一人。如果算上新加入的，多出兩個年青小將。

  奧拉維盯了他們很久才開口，沒有對噶爾布說，朝何浩然大喊：

  “何浩然，你的竹杆兵只剩下這些了嗎？”

  何浩然下來並沒多少時間，眾兄弟吃了個小飽，每人身上帶著少量乾糧，一竹筒清水。原本想每人兩騎，考慮到這是要逃命，沒敢使用兩匹馬。

  對方的距離已經快接近他們的極限，他朝左右看了看，狂妄地說：

  “無名小將，不配問我竹杆兵的下落。有本事找五十個兵將與我們一戰，靠人多最終會落得這個下場。”

  本來奧拉維都準備要攻擊了，聽到他的話又怒又好奇。只見他後面的李山河拿出一個布袋，打開一看，是一個經過蠟澆灌的人頭。蠟很透明，這顆人頭在場幾乎所有蕃將都認識，正是論悉諾手下第一猛將、莫亞霍的首級。

  這下所有蕃兵都忍不住了，連小心謹慎的噶爾布也指著何浩然大罵：
  “卑鄙小人，枉你唐國自稱是禮儀之邦，居然做出如此醜惡之事。今日噶爾布定要將你碎屍萬段，以慰莫亞霍將軍在天之靈。”

  何浩然暗自發笑，這幫土蕃強盜居然和自己談起禮儀之邦？很想他們衝動來殺自己，可一群人只是吼得凶，並沒多少人有想來殺他的意思。

  在這群蕃軍中，奧拉維算是個首領，其它將領都看著他，他想了一會說：

  “你們看上面，幾個都是馬龍將領。士兵最多也不過千把人，那些絕對是馬龍守城的隊伍。何浩然與莫亞霍一戰，本就只剩下百余人，不少是已經失去戰鬥力的傷員。他組織的這些人，完全說得通。”

  奧拉維說得十分正確，幾個將領打消不少疑慮。在他旁邊的一個老將問：
  “聽說何浩然十分狡猾，他絕不可能只派這點出來和我們戰鬥，莫非設有什麽陷阱？”

  那邊何浩然的隊伍等不得了，幾十人一陣哄喊，要他們派出相應的人數決戰，奧拉維又說出一個令他們信服的分析。

  “在這馬龍周邊，又加之我們冒雨來得突然，哪有什麽陷阱？他們這分明是以進為退，想拖到援軍前來。不可耽擱時間，先將他解決掉。”

  隨著奧拉維一聲殺字喊出，五千個蕃軍雙腿灌滿的力氣終於爆發出來。如細雨中的狼群，瘋狂朝城門前的數十人衝去。

  “他們想以多欺少，我們撤。”何浩然喊出一句廢話，帶著眾人朝城牆左邊逃去。上面等了許久的守軍，終於開始活動筋骨。

  一支支利箭穿透雨幕，射入下面的蕃軍中。只是有一點點遺憾，雨天弓弦回潮，加之空氣中的濕氣所阻，哪怕將領射出去的箭，多少也受了些影響，發揮不及天氣晴朗的時候。

  下面的蕃兵太多了，仍傳來一些慘叫聲。有些被利箭射中的蕃兵，隻被箭頭刺入到皮肉中，但心裡的恐懼他們承受不了，跟著一些重傷或是瀕臨死亡者一起叫出。下面在追趕何浩然的蕃軍，士氣上受到一點點影響。

  騎著白馬的何浩然優先，他在最前面。還好現在的雨變小，因為速度的關系，打在臉上十分有感覺。

  現在的路又不是水泥之類的硬地，泥地被泡得很軟，踩在上面至少能將馬蹄淹沒。他們是為自己的命和時間賽跑，根本不擇路。有不少地方積水很深，戰馬和人跑得很是吃力。

  萬幸的是他們人不多，他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後面的蕃兵離他們至少有四百米的距離。現在離逃跑時才不過半炷香的時間，雙方的距離就拉開小半。他將速度控制下來，對眾人說：
  “將速度放慢些，盡量擇好路走。崇義你到前面帶路。”

  崇義和侯慶林也在隊伍中，和侯慶林一樣，崇奉朝很高興將崇義交給何浩然，這讓何浩然有些地方想不通。和他一起是要比別人升官快些，但死亡率也高得有些讓人難以接受。士兵不說，將領死了一半，十一個禁衛兵死了六個。

  崇義是土生土長的馬龍人，對這一帶非常熟悉。他正要帶著眾人翻過一座綿長的坡地，後面的何浩然大叫一聲：
  “再慢些。”

  追他們的蕃軍，一群騎兵頂上最前方，後面的步兵已經嚴重脫節。邊追趕邊觀察的奧拉維果斷叫停，惹得一位秦留縣將領不滿：

  “為什麽不追了？難道任由他們逃脫不成？”

  奧拉維沒有理會他，對噶爾布說：

  “何浩然打的好算盤，他想將我們引開，以解馬龍之圍，我們千萬不可上當。”

  奧拉維說的話非常有道理，任何將領處在這裡情況下，恐怕都和他的想法一樣。噶爾布和幾個將領恍然大悟，不過並未聽奧拉維的話。

  “就算是計也得追，你難道忘了讚普的話？必須殺死何浩然，否則他可能會是下一個郭子儀。”

  郭子儀的威名在土蕃回鶻更盛，哪怕現在回鶻與大唐有些敵對，郭子儀敢單槍匹馬闖回鶻，對方絕對不會傷害他。當然闖土蕃他不敢，最好的結果會被軟禁。

  奧拉維歎聲說：“我當然不會忘記讚普的話，可明知是計還要追？對方座下全是良馬，這樣追下去，我們能追上何浩然？還不如轉回去攻下馬龍城，也不算白跑一趟。”

  “我們來的目的主要是為了殺他，”噶爾布看著前方漸漸遠去的隊伍大急：
  “這樣吧！我率一千騎去追他。少了後面的步兵拖累，憑我們的騎術不一定追不上。你帶四千步兵回去攻城，如何？”

  此時崇義帶著眾人，已經翻過坡地，隻留下長長一串凌亂的馬蹄印。奧拉維知道無法阻止他們，帶著兩個將領返回去。

  “好，有四千人足以破城，以一天為限，無論追不追得上，都要趕回馬龍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