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光的主營中，四個將領分坐左右。他在上方愁眉不展，過了好一會才開口：
  “如今回鶻向西州、隴右增兵，汾陽郡王怕不久就會調離。平蕃論的計劃，基本上是泡湯了。”

  在下方坐的四人全是他的親信，徐庭光接道：
  “大帥，朝廷都不急，我們也沒必要急。這麽一鬧也不錯，至少我們的兵源已經補充滿，他土蕃要是敢來找死，我們就和他們大乾一場。”

  “唉！”李懷光站起來，看著後面的地圖歎聲不語。沒過多久，從外面進來一個士兵：
  “大帥，葉升何將軍急報。”

  李懷光坐回大椅，看了會“啪”一聲一板拍在桌案上：

  “他的膽子太大了，居然敢違我將令去攻瞿靖。”

  “大帥何事發火？”王圭剛問出，李懷光將書信向他扔去：

  “你們自己看。”

  四人湊到一堆很快看完，徐庭光大驚：
  “大帥，一千二百人去攻四千的城，這怎麽可能？大帥，快快發兵相救他才是。”

  李懷光現在是又怒又驚，對徐庭光說：
  “你領五千人去接應他，無論他還剩多少人，都要將他帶回來。”

  “末將領命。”徐庭光剛起身，就被茹山阻止：

  “大帥不可，牽一發而動全身，我們要是出現在土蕃地盤，怕要不了多久，朔方之地又會迎來一番大戰。要是我們挑起戰爭，大帥恐怕會遭人彈劾。”

  李懷光呆了一會，怒聲問：
  “那你說怎麽辦？”

  “大帥，何浩然這次去攻瞿靖，對我們也不是沒好處。”茹山走近他輕聲說：
  “何浩然是皇上指派到那裡去的，他進攻和我們去不一樣。有什麽事，皇上也會恕他無罪的。如果戰爭被他挑起，我朔方會再次成為朝廷的焦點，那時大人的平蕃計劃不就可以完成？”

  李懷光看著他這位第一軍師，身子慢慢坐下：
  “一千余人去攻四千，我怕到時他連逃回來的機會都沒有。”

  “要是真無法逃回來，對我們更有利。”茹山說出一番驚人之語：
  “皇上和許多大臣對何浩然非常看重，要是他在出了什麽事，更能引起朝廷的重視。到時候別說朝廷，李晟也會主動調來此地配合我們。大人，何浩然被李晟捷足先登，永遠不可能成為你的人，沒必要放棄這個機會。隻管經營好朔方，我們的兵馬糧草一點不用擔心。”

  ……

  在一片淺草平原上，一座丈多高的城牆拔地而起，將數十丈寬的城池包裹起來。在城牆之上，站著一排排手持槍箭的士兵。這些身穿厚服的蕃兵迎著寒風，不時在原地跺跺腳，不時看一眼城內下方。

  突然，三個騎兵從遠方官道駛來，離城還有數十丈高聲大叫：

  “快通知將軍，有唐兵來犯。”

  三個騎兵很快衝進城門，沒過多久，數米高的城門緩緩合上。

  城中一處大宅廳室，坐著五個身披盔甲的男子。坐在中間的是一個身材矮壯、滿臉紅痘的年青蕃將，他盯著面前剛進城的三個騎兵：

  “是誰的主將？真的只有一千多人？”

  中間個中年蕃兵十分肯定地說：“稟將軍，絕對不超過一千五百人，並且騎兵最多只有兩三百，敵軍將旗上寫著一個何字，太遠並未看清是誰。”

  “姓何的將領？”坐在左首的一個老者站起來：

  “朔方好像沒有姓何的將領，莫非是從外面來的？”

  年青蕃將大笑幾聲：“管他是從哪裡來的，一千幾百人敢來攻我安西望鎮守的瞿靖，怕是個不清楚情況的愣頭小子。谷爾安，你帶一千兵馬負責守城，其余的和我出去，會會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何將軍。”

  “將軍千萬不要衝動，”左首老者勸道：
  “這麽一點人想來攻城，就算再蠢的將領也不可能。謹防有詐，我們先看看情況再做決定。”

  在右首坐著的中年將領也起身附合：“大帥讓我們死守，萬一出了什麽事，我們沒法向大帥交待。反正他們只有那麽一點人，毫無勝算的可能，我們不如就在城中等他們就是。”

  安西望左右看了看，一臉不耐地說：
  “走，我們先去看看，其它的廢話不要說了。”

  ……

  第一次親自帶兵打仗，何浩然心裡的激動自不用說，他現在的腦子裡除這行軍打仗之事，連兩個老婆也沒留下半點影子。

  他走得比較慢，花了四天時間才看見城郭。遠遠看見和葉升差不多高的城牆，又一個計劃在他腦子裡漸漸形成。暫時將其壓製下去，觀看了好一會說：

  “這個安西望還真是個小心的家夥，擁有四千兵馬，也不敢出來和我們一戰。”

  像安西望這樣的小將，朔方情況並沒有他的資料記載。他這次可以說大膽之極，隻留一百弓箭兵，一個最末等的九品校尉鎮守，將一千二百兵馬全帶來。他以為送了封信給李懷光，對方無論發不發火，起碼會派兵來接應他，到時候自然會留些兵守城。

  他沒帶火頭軍，大家除了乾糧，各自帶了十斤糧食、油鹽和一些豆子磨成的粉。大軍已經在後面飽吃了一頓，連鍋也就地掩埋在後方。這種行軍方式非常獨特，讓包括李山河在內的八個將領，對他又增添了不少信心。不過這些有信心的將領，很快遇到一個問題。

  他們已經來到城下，離城牆兩百米遠，這個距離非常安全。城頭上布滿手持兵器的士兵，中間站著大小十幾個蕃將。安西望哈哈大笑，遙遙指著何浩然：
  “哪裡來的無名小兒，居然如此不怕死，敢派這點兵攻我葉升。來吧！只要你們能登上城牆就算我輸。”

  一群將領有些傻眼了，要攻城怕真如安西望所說，連登上城牆都不可能。吳承雄輕聲問：
  “將軍，我們現在怎麽辦？”

  第一次帶兵，他將事情想得有些簡單，以為一來人家就會出來和他拚個你死我活。想了想對眾將下令：
  “他不出來不要緊，我們去四周轉轉，去抓住在附近的蕃民。我就不相信，這樣他們還死守不出？”

  李山河暗自搖頭：“這裡是邊界前沿，對方的人怎麽可能住在四周？要住也住在城裡面。將軍還是另想辦法。”

  “去後面南城休息，大家不要露出慌張的樣子，要從容，我就不相信他們能忍得住。”

  幾個將領有些無語，從容就能引對方出來？他們來到南城，遠離城牆至少兩千米。來的時候又沒帶帳篷之類的，乾脆分散在幾座小山上休息。

  這一招很不錯，安西望和幾個將領看著遠遠的那些散兵，仿佛看見一群毫無戰鬥力的漢民。他有些忍不住了，對四周將領說：
  “他們如此從容，還在尋水源啃乾糧？怕是在等後面的大部隊？”

  “將軍說得是，”一個中年將領接道：
  “我們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他們應該是唐國的先頭軍。將軍，不如派人出去向薩伊大帥求援，我們先出去將這批先頭軍吃掉。實在有大軍來守不住城，對大帥也有個交待。”

  安西望看了眼勸阻他的老者，老者還是有些不放心：

  “將軍注意到沒有，他們陣營中除了瘋獅吳默，連已經調離的李晟親衛也在其中，更有李晟的親衛頭目李山河。一個個手拿竹杆，這群唐軍怕是不好吃下？”

  吳默李山河幾個太出名了，他們的畫像可以說在蕃軍中少有人不知道。旁邊的谷爾安冷笑道：

  “左右不過一千二百人，就算是一群狼，由一隻羊來帶，也會失去狼應有的凶猛。這個草包將軍恐怕是李晟的什麽重要親戚，李晟才會派親衛來保護他。要是我們能活捉此人，不但能報襲擊定秦堡之仇，更是在李晟臉上狠狠扇一耳光。將軍，我願帶兩千兵馬，出城活捉那個姓何的。”

  這番話讓安西望再也忍不住了，對老者說：

  “郝伊，你帶一千兵守城，其余的跟我來，定要活捉對方敵將。”

  何浩然端著一瓢水，嘴上沾滿了米粉末。他沒想著用罵戰，對方能擁有多他們兩三倍的兵力不出來，絕非是能罵得出來的蠢將。他的腦袋裡一直在轉，一時間想過很多方法，可真要實行，無論是此時的條件還是地勢，都難以完成。

  幾個將領在左右陪著他，也在想辦法。他們對敵方主將並不了解，也沒什麽辦法可想。正當大家一籌莫展之時，眼睛最尖的鐵手大叫一聲：
  “快看，城門上只有一個將了，安西望也沒在。”

  “快列陣，”何浩然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回去睡覺了，一群反應迅速的士兵衝下山，大家剛將陣列擺好，對面城門大開，一群騎兵開頭，浩浩蕩蕩從城內湧出。何浩然一臉激動，發出第一個戰鬥指令：
  “就在原地，等他們過來再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