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浩然終於將李山河兩人說通，臉上塗了些黑土，將土去淨，頭髮也經過簡單處理，看上去不是很像漢人。

  他沒有傻傻朝這個方向進入，繞了一圈，在上一個陡坡時，被上面的蕃兵叫住：
  “你是誰，為什麽從那個方向來？”

  對方是個手拿長槍的壯年男子，他小跑到陡坡上，離對方較遠的距離停住：

  “大哥，我是達黎將軍的部下，奉將軍之命到前方探查了一番，準備從這裡回去，向將軍匯報。”

  這裡已經離戰場不遠，戰場上的喊殺聲讓他有些熱血沸騰，心中的怕懼也小了許多。他以為對方不再多事，沒想到男子說：
  “什麽達黎將軍，老子沒聽過。”

  此時戰場上的喊殺聲也掩蓋不了心中的恐懼，要是那個叫達赫的俘虜說假，他怕是想回去殺人都沒機會。將心一橫，朝前方走去，邊走邊說：

  “你是什麽東西？也配知道我家將軍的名字？”

  他成功了，對方沒再做出無聊的問話。當他翻到山前方，一種從未見過的場面，讓他暫時停止住了呼吸。

  古代的攻城戰，完全是用生命來守衛、或是敲開對方的城門。射箭他看得不少，但三十輛投石車一字排開，對著城牆上狂轟亂炸，小半拋得高的石頭能砸到城牆之上，這樣的事情只是聽說過。

  崇興北城門外，起碼有三萬蕃軍。他們將一座小山頭作為大本營，四周全是騎兵。在大本營前方有數十騎，高的的旗幟上，用土蕃文寫著一個大大的“薩”字。

  他處的位置不錯，基本上在戰場右側當中。能較清楚看見戰場情況。

  西北之地缺水，崇興城外挖了一個壕溝，此時城門外的壕溝已經被填上。數十個蕃兵抬著一根巨大整齊的木樁，衝向緊閉著的南城門。當木樁接觸到城門時，他的心一緊，似乎聽到一道很大的撞擊聲。

  城牆外靠著十多架攻城梯，他看見在左邊一架梯子上的蕃兵，已經衝到城牆上。幾個人剛上去，一大群手持刀槍的將士迅速跑過來圍攻。後面的蕃兵如吃過興奮劑，用更快的速度向上爬，還好沒能持續多久，就被大堆唐兵堵住這個缺口。

  慘烈的戰鬥場面，讓他看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後面的喊殺聲同樣能聽到，他不用看，知道達赫說的不錯，對方應該有五萬多人。

  現在已經是黃昏，怕後面的幾個人擔心，他正準備抽身退回。戰場左右兩邊的蕃騎突然傳出大喊聲，兩隊唐騎在幾個將領的帶領下，突破對方騎兵防線，和眾蕃兵混戰在一起。

  蕃軍的長槍兵和騎兵，源源不斷朝左右趕去，一個手持大斧的唐將速度很快，衝到一架投石車旁一陣猛砍。這個唐將很聰明，他專門砍投石車的核心部件。幾斧將其摧毀，一個蕃將殺來，他沒能破壞第二架，完全陷入包圍中，被蕃將挑下馬去。

  這兩隊騎兵有四五百人，僅僅破壞一架投石車，逃回去不足一百，其余的皆被殺死城外。

  何浩然暗自歎聲，這樣的代價太大了，外面的蕃軍如此多，哪怕再猛的將，也無法毀得了幾架，還送上這麽多人的性命。他被這些毫不畏死的將士感染，決定想辦法幫大家一把。

  再次從原路返回，居然又被剛才那個蕃兵強行攔住，說出的話讓他差點刀劈對方。

  “站住，你看起來不像是我土蕃人，到底是誰？”

  也不知是不是對他心存偏見，這個士兵觀察他很仔細，越看越覺得他和自己非是同族。他持刀的右手一抖，帶著笑意說：
  “大哥你的眼睛太尖了，我母親是唐人，所以長得不太像土蕃人。唉！將軍又讓我去前方打探，大哥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老子瘋了不曾，和你一起去。”蕃兵終於認可他的話，像這種母親是唐人的不少，有許多婦女被抓到土蕃，生兒育女十分正常。

  他和四人匯合後決定先趕回去，叫達赫的蕃兵他們沒殺，也帶回葉升。

  ……

  大戰已經打了四天四夜，王圭靠在西城牆邊休息，他指揮的位置，由另一個將領頂上。

  他現在的樣子有點慘，右手持劍，左邊甲衣半解，包了一層厚厚的白布。對方數萬人不分白天黑夜輪流進攻，他和親兵可能是沒睡好，恍惚間被一塊飛來奇石砸中。按道理說如果注意到，一般能避開。他們沒按道理，還好有前方的盾牌擋著，側向滑到他的左肩，左手暫時無法使力。

  這四天大家的傷亡都不小，他們一萬七千兵力，加上受傷的還剩下九千人。對方大概損失了一萬多，兩邊加起來只有四萬多點的兵。

  城牆還不要緊，被砸出的缺口不大。北城門被撞出一個大洞，他下令搬來一些石獅之類的重量級堵在門口，這樣做的好處是不費人力，阻力並不比人力小。

  南城門的牛名俊也掛了彩，被箭將右手掌射穿。高級將領中只有馬鎮東沒事，箭傷不到，飛石也不光顧他。他的精神，在眾將中要算最好。

  馬鎮東守的是南邊，大家各守崗位，也沒個人商量，全憑經驗指揮。現在南北兩邊有五多千人，見衝出去也難損失敵方投石車，連一些騎兵也登上城牆，參加守城防禦。

  他不知朝遠方看了多少次，正當他形成自然反應似的朝前方又看一眼，在左右兩側巡視的蕃兵一陣大叫：
  “敵人的援軍來了。”

  他在城頭上並沒有看見，見下面攻城的蕃兵全退回去，後方蕃軍有些混亂。趕忙朝王圭跑去，邊跑邊大喊：

  “我們的援軍來了。”

  王圭迅速從地上站起來，剛好看見數支火箭在遠方空中出現。他一臉驚喜，翻到內城牆邊，對下面準備好的騎兵發令：

  “東西兩城門準備好，準備衝出去。”

  很快北面的蕃軍也得到消息，停止進攻，正當他們要朝左右兩側分兵去南邊助陣，北面的左右兩邊同時響起警報：
  “敵人的援軍來了。”

  在北面眾將中間，是一個高大壯實的中年男子，他是這次土蕃主帥薩伊。接到三面都有唐軍的報告，他和眾將都有些懵了。一時間叫停支援南邊。他這一猶豫，南邊的蕃軍後面出現大隊兵馬，雙方已經開始短兵相接。

  城內的王圭也下達命令，東西南門守兵盡出，很快就對南邊的蕃兵形成合圍之勢。

  南邊的援軍不多，只有一萬。數排騎兵十分整齊，一個個手拿長槍，他們每騎相隔在兩米以內，前幾排的騎一手拿槍，一手拿著塊輕型盾牌。在擋過一輪射擊後，他們單手使槍，前後不一朝對方刺去。

  他們的速度並不比對方快，但蕃騎兵的攻出的武器，十有八九被手中米高的盾牌擋掉。而他們刺出的長槍，有一半刺中對方。第一輪衝擊，前排就有近半的蕃騎兵落馬。

  第一輪衝擊過後，手持大刀的步兵從間隔的巷道中衝出。這些大兵比騎兵更狠，專砍蕃騎的馬腳。摔下的蕃兵根本沒多少戰力，就被大刀兵砍死。

  在騎兵和大刀兵之後是弓箭兵，弓箭兵因為有前方的騎兵盾牌擋著，損失非常小。他們射出的箭，收獲要比對方的弓兵大許多。

  最後是手持單盾的樸刀兵，在幾個將領的帶領下，樸刀兵從左右分出，繞過在混亂中的騎兵，衝入對方的步兵陣營。

  這些樸刀兵身手及近戰實力，要比單一蕃兵強上許多。一個臉上有條刀疤的壯年男子，很輕松對方長槍兵一擊，手起刀落，將對手劈翻在地。根本沒看對方死活，用盾牌擋住一把長刀攻擊，又是一刀直直從對方腹部刺入。

  像他這樣的樸刀兵不少，一個中年男子左手架住對方的長槍，樸刀斜斜砍出，將對方左手削掉。

  在和兩個唐將拚殺的蕃將，看著一個個手下死去，怒吼一聲：
  “給我滾開。”

  這個蕃將不是別人，正是要找何浩然報仇的莫亞霍。他手持一把兩米多長的斬馬刀，在馬上刀光如練，幾乎很少能看見刀身。前方半圈不但牢牢護住，還將兩個武將殺得節節敗退。

  這兩個武將是朔方老將，鄭德夢和洪永正。兩人擋得十分吃力，洪永正的戰馬後蹄被下面的馬屍絆到，身體一斜，莫亞霍的大刀向他左頸橫向掃去。鄭德夢救援不及，正當要被斬落馬下，一把長槍將致命的長刀架住，秦勇出現在他旁邊。

  “兩位將軍去幫其他人，我來會會他。”

  秦勇是李懷光手下的一員猛將，對許多土蕃人來說，要比何浩然出名得多。莫亞霍認識對方，硬拚幾招後見無法取勝，隻得將火氣降下。

  “李懷光的慶州兵？”

  秦勇大笑道：“不錯，這是大帥帶來朔方的慶州兵，一萬人不多，足以將你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