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風聲讓張楠處於一個極度自我的狀態當中，他的世界當中只有他一個人，什麽陸繹，什麽察哈爾人，他都不在乎。

  他只在乎自己身後的這些袍澤弟兄的命。

  停下來打，他當然樂意，不然也不會搶下先鋒的任務，非要每戰當先。

  可現在，是打仗的時候嗎？侯爺也不會打這樣沒把握，注定吃虧的仗吧？

  他在琢磨，打的好處，跟不打的好處，都在於侯爺什麽時候才能到。

  沒有陸繹帶領的援軍，他這兩千騎兵打不打都會覆滅在漫漫黃沙當中的。

  “張將軍，若是您不願意打的話，小人願意請戰，帶領本部的兒郎攔住那些察哈爾人。”阿吉那厲聲，已經等不下去了。

  “我是草原人，我知道他們在做什麽。他們在熬鷹，熬著我們，等我們精疲力竭的時候，他們才會一擁而上，殺光我們。現在是我們唯一的機會，我不想死！”

  “諸位大人盡管離開，我會攔住他們！”

  話到此處，阿吉那面如死灰。他早就知道大明並不相信自己的忠誠。

  雖然這是理所應當的一件事情，可還是忍不住想要咆哮，想要證明自己已經無路可走，早就被綁上了大明的戰車。

  “回頭，死戰！”他從背上取下騎弓，緩緩搭上箭矢，瞄準一個突出的察哈爾人騎士。

  這一箭就像一個信號，他麾下的士卒大半勒住戰馬，開始張弓。

  征南軍也有一二百人停下戰馬，開始搶救因為戰馬體力耗盡而落隊的袍澤。

  “死戰！”

  這是一個奇怪的字音，從明人跟察哈爾人嘴裡面發出來的字音截然不同。可肅殺之味卻輕而易舉的彌漫在了整個雪原之上。

  “不花萬夫長，明軍停下來了。”有人稟告。

  “停下來了？”不花冷笑一聲，一眼就看穿了明軍的打算。

  “分兵三千繼續追擊，留下兩千人碾碎這些不知好歹的明軍！”他並不將眼前的這點明軍放在眼中，他要大勝，最好能夠抓到那個叫做陸繹的大明侯爺。

  千夫長們見到通傳訊息的信使，立馬分出三千人，繞行而走。

  留下來的兩千人則是無腦的直接撞了上去。

  二千對陣五百，誰輸誰贏一目了然。

  如同洪水撞上堤壩，交鋒的一開始就呈現出白熱化。交戰雙方都操著各自的國罵，呼哧呼哧的在為了活命而揮動手中武器。

  “阿吉那大人，小心！”

  作為留在此處最高指揮者，阿吉那收到的關注度也是格外的多。

  留下來的征南軍都將浴血奮戰的阿吉那當做一個英雄；相反的是，許多見到阿吉那的察哈爾人百夫長，千夫長立馬就知道自己對面其實是自己曾經的同胞，必須殺掉他們。

  “嗡！”

  箭矢破空而去，手持戰刀的阿吉那臉上多出一條箭羽留下來的傷痕。

  “殺！”他低喝，胸腔當中的殺意濤濤上湧。隨著時間流逝，對方的強大兵力讓阿吉那感受到了無力，身形更是搖搖欲墜。

  “走快點，走快點。”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張楠帶著的騎兵能夠走得更遠一點，殘存下來的察哈爾人能夠作為火種回到部落就行了。

  “叛徒，死！”

  萬夫長不花親自出手，策馬衝著阿吉那而來，他他的武器是精鋼打造而成的蒙古彎刀。

  他無法原諒阻攔自己追擊明軍的敵人會是阿吉那這樣的察哈爾人。為了洗刷恥辱，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殺掉阿吉那，讓所有察哈爾人都知道背叛汗國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條。

  “誰是叛徒？我等大敗跋涉二千裡回到亦力把裡之時，蒙丹誘殺伽力大人，驅使我等在城外過夜。”

  “是夜，明軍破城，我等敗軍不得已才投降大明。”

  “哦？”不花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不屑：“我聽多了詭辯，像你這樣的人總會找到理由證明自己這樣做的必要性。可你的的確確是背叛了汗國，成為了明人的走狗。”

  “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不花大發慈悲，決定原諒小卒：“用你的性命換取這些人回到汗國的機會。當然，你可以拒絕，讓我的大軍碾碎你們，把你們的頭顱送回你們的部落。”

  “這叫機會？”阿吉那不為所動，固執揮刀：“不花大人，傳聞您是汗國的第一勇士。現在就讓我們堂堂正正的一戰……”

  他話不多，戰意卻是濃濃。

  哪怕是一個時辰之前，阿吉那都不相信自己會不怕死的跟不花杠上，要用一柄戰刀決出勝負。

  這叫不花大感詫異。在他看來自己給出的條件極其豐厚，阿吉那絕對不會拒絕自己才對。

  至於挑戰，他倒是從未怕過。

  “去死！”不花的刀法並無花哨，抬手一劈便讓阿吉那驚悚，慌忙抽刀抵擋。

  “鏗鏘！”

  火光一閃而過，不花獰笑一聲：“就這兒？”

  “嘶！”

  阿吉那卻是後退一步，忍不住吸氣。

  只是剛才的碰撞，自己手中的長刀居然斷成了兩截。

  “下輩子記得找一個好的刀匠，打一把好一點的刀。”不花落井下石，挽了一個刀花，便再度抬刀。

  “砰！”

  驟的，一聲槍響。

  “阿吉那退後，我來！”張楠將火槍丟在一旁，抽刀砍人。

  他面露愧色，不甘心就這樣離開，方才折返回來。

  “這一戰交給我，我會洗刷我身上的恥辱，征南軍面對敵人，從來都不會退縮！”

  他的內心剛才在翻江倒海，戰還是不戰縈繞在他的心頭，他不想為了少數人，犧牲多數人活下去的機會。

  可偏偏，每朝著西南方向前進百步，都會有數十騎轉身向後而去。

  這已經不是少數人的選擇，而是多數人都在壓抑自己的情緒，他們想要戰，而不是逃竄。

  “對不起。”他注意到了阿吉那的顫抖跟沉默，擋在他的身前，硬邦邦的看向不花。

  “明軍？”不花艱難的擠出一絲笑容：“偷雞的小狐狸總算是被俺抓住，沒辦法偷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