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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異聞錄》第249章 潤物無聲
  何善光背著魚簍,兜著野菜,走在火焰一般的豔紅裡,有種沉甸甸的喜悅。

  楊瀚自然是走在後邊的,負著雙手,步態悠然。

  小談跟在楊瀚的後邊,時而想起自已對楊瀚的圖謀,便偷偷瞟一眼他的背影,有些緊張,擔心被他看破什麽。

  這麽多日子朝夕相處下來,做為一名優秀的刺客,她又在認真地觀察楊瀚的舉止、習慣,對他自然比誰都了解,她知道,這是一個精明的男人,可不那麽好騙。

  忽而她又想自已一旦計劃成功……腦海中便迅速掠過許多少兒不宜的畫面,她的臉便開始紅,一如高及腰側的映山紅。

  快走出那片火焰時,小談忽然想到今天是朝會的日子,許多世家公子應該早就候在勤政殿裡了,可大王仍然這麽悠哉悠域地走著,心中便有些不安。

  小談有心提醒一句,可是看到楊瀚安閑的神態,忽然又說不出口了。

  向陽的山坡上就是宮牆外,宮牆外是一片梯田,一道道梯田層疊而上,就向仙人潤飽了墨,信筆揮就的一副圖畫。

  那綠的是秧,黑的是埂,道邊的桑椹樹上已經結滿了果子,只是果實都還沒有成熟,現在還是白中透綠的模樣。

  看著那果子,小談就一陣牙酸。這桑葚很好吃,初生是白裡透青的,然後就漸漸被陽光染紅,等它徹底成熟的時候,就從紅到發紫,紫至發黑,吃起來是一點酸味兒都沒有的。

  但它其實還是有酸味兒的,如果吃太多了,當時不覺什麽,但是到了吃飯的時候,會感覺所有的牙都軟了,比豆腐還軟。

  去年桑葚成熟的時候,她看小甜吃的歡實,她也吃了很多,晚上吃飯的時候,咬塊豆腐都感覺牙要倒了。想來只是感覺,牙是不可能真的軟成那樣子的,但那酸爽的感覺,她都不敢拿手去捏一捏她的牙齒,看看是否真的比豆腐還軟。

  幾個小太監和更多的宮女穿著適合勞作的衣衫,正在田間勞作。

  穿青衣的太監和穿彩衣的少女行走在田間,就像花瓣上翩躚的蝶。

  這裡種的是冬小麥,十月份種的,再有兩個月就會成熟,如今正是麥子返青的季節。

  看到那長勢良好的小麥,想到整個宮裡只有自已是喜歡吃麵的,楊瀚大王就種了這麽一片麥田,譚小談忽然滿心歡喜。

  “長勢喜人啊!現在清閑,也就是澆澆水,除除蟲、施施肥了,我們就安心等著收獲吧。”楊瀚站住腳步,看著那麥田,微笑地說。

  田間的少女和男人看見了他,都原地拜了下去,於是就見一個個人先是隱於麥田,再一一出現。

  自從褚女官被趕走,何善光接管大內,規矩就漸漸建立起來了。久之,宮裡的人對於楊瀚的敬畏也就自然形成了,笑話還沒有變成神話,但已漸漸不像笑話。

  譚小談心情極好,想到到了收獲的季節,想到她揉的饃、攤的餅、做的面,包的餛飩,心情就更好了,於是她悄悄咽了下口水,一語雙關地笑問道:“那麽大王何時收獲呢?”

  今時不同往日,既然要在他這條船上坐一輩子,這船是能乘風遠航,還是被一個浪頭打入水底,她就得關心了。

  楊瀚眯起了眼睛,一陣風來,麥浪湧動著,就像船頭的浪。

  楊瀚緩緩吐出五個字:“我想……得三年。”

  一年奠基,兩年培育,三年收割,可以了。

  這不是韭菜,不能一茬一茬地割,再讓它一茬一茬地長。

  這是麥子,一撥就得割乾淨了,然後,根也刨了。

  所以,三年並不算長。

  現在,已經過去一年。

  譚小談想了想,說道:“我聽說,祖地有一種鳥,出生三年,不展翅膀,不飛不鳴。三年不展翅,是為了羽翼的成長,三年不飛不鳴,是為了觀察世間萬物。雖無飛,飛必衝天;雖無鳴,鳴必驚人。等到那一天,也是等三年。”

  楊瀚乜著譚小談道:“就顯你讀的書多!”

  譚小談歪著頭向他一笑,小有得意。

  何善光兜著菜,背著簍,茫然地站在他們旁邊,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楊瀚走出幾步,忽又停住,再度扭頭看向小談,目光有些審視。

  譚小談心中一跳,便有些心虛:“怎麽?”

  楊瀚道:“你今天顯得有些奇怪。”

  譚小談心更虛了,忙指著一旁的麥田道:“這不是……因為麥子快熟了麽。”

  ……

  回到宮裡,大甜馬上像只花蝴蝶似的迎了上來:“大王,各世家公子剛剛在勤政殿裡又打架啦,您快去看看吧,大王去釣魚不久,他們就來了,這才一個多時辰的功夫,他們已經打了三架了。”

  大甜說著,飛快地瞟了譚小談一眼,目光透著嫉妒。

  大王為什麽喜歡整天帶著她呢?難道是因為瀛洲女人比較騷?一定是!

  譚小談收到了大甜有些敵意的目光,抬眼向她一瞥,不屑。

  楊瀚的這個王宮,四面有洞,八面來風,天曉得哪個不開眼的部落頭領一時腦抽,就會派個刺客來殺他?
  放眼整個鹹陽宮,真正的高手就本姑娘一個,他不跟我形影不離,難道帶著你啊?你會幹什麽?你會叫啊?

  楊瀚舉步向勤政殿走去,小談沒有繼續跟大甜“眉來眼去”,馬上也跟了上去。

  最近,世家公子哥兒們當著楊瀚打架乃至打群架的事兒越來越多了,這個現象早在楊瀚的預料之中。

  他從沒有授意徐海生、司馬傑那邊或者羊皓那邊刻意地去挑撥、慫恿別人,那樣太容易暴露,不可能永遠不露馬腳。

  如果是外人,偶施計謀,得逞便走,那倒也無妨,他還要跟這些人一直打交道下去,那就不能用這樣的手段。

  但是隨著整個三山的變化,這些矛盾衝突必然會產生。

  以前,大家各立山頭,根基之地都在易守難攻的險要所在,以此躲避龍獸。

  在生產方式上,同樣因為龍獸的存在,他們沒辦法大力發展農業,只能以狩獵、采擷和捕撈為主,而這種生產方式是養活不了聚集在一起的大量人口的。

  所以,即便是他們自已的部落,也要分散出去才能保證供給,周圍怎麽可能有其他勢力犬牙交錯?
  至於部落之間互通有無的商業行為,更是十分脆弱,只有規模極小的集市,交易方式也是極簡單的以物易物。工業則完全是自給自足的小作坊,毫無規模。

  現在,各個大城築起,大量人口集中,農業開始發展。

  三山洲以前雖然沒有自已的工商業,可他們那些當首領的畢竟是見過世面的,有人年輕時還曾遊訪過三大帝國,自然明白這些城池建立,必然會興起工商,所以早早就有人開始布局。

  可是與這種種變化相對應的制度、法律則統統沒有,而且任何一個部落即便制定了規則、制度,最多也只能在其內部通行,不可能獲得其他部落的認可。

  於是各種衝突、矛盾開始頻繁出現,且根本無法調和。

  在勤政殿上打一架,最多是出出心頭惡氣,對於解決問題同樣毫無幫助。

  他們一旦動手,他們背後的各部首領就會對其他部落采取製裁,而其他部落當然會進行反製,然後,他們之間的矛盾衝突就會打成死結,而且無解。

  可社會一旦向前走,是無法回頭的。而且,發展工商,他們才能獲得更多利益。利益推動他們必須變革、必須前進,要前進就要有所有各方認同並遵循的制度,誰來主持這件事?
  能服眾的人才能主持這件事。

  能主持這件事的人必然服眾。

  楊瀚走進大殿的時候,發現椅子碎了四張,還有兩張歪歪斜斜地倒在一邊,也是坐不得人了。

  堂上的公子們有的帽子沒了,有的衣服破了,有的鼻青臉腫、有的掉了牙齒、有的鼻子裡塞了小布條,其形其狀,很是賞心悅目。

  楊瀚沒有理會擁上來告狀的他們,徑直走向王座。當他坐下來時,有六七個公子發現自已沒了座位,便只能站在那裡。

  楊瀚面沉似水地看著他們,半晌沒有說話。

  一開始大殿上還有些嘈雜叫罵聲,漸漸的,各家族的公子們發現苗頭不對,聲音便漸漸輕了,直至一片寂然,悄無聲息。

  楊瀚還是沒有說話,他只是端起何善光送上來的香茗,輕輕地呷了一口。

  一盞茶快喝到一半的時候,那些還坐在椅子上的公子開始不安起來,他們左右看看,看著那些站在那兒的人,有些如坐針氈,慢慢的,便有人悄然站了起來。

  有一個站起來,便有更多的人自覺地跟著站起來,當所有人都站起來之後,楊瀚才沉著臉重重地哼了一聲:“這些椅子,都是寡人親手打造的,你們呐1一個個的可真出息!”

  楊瀚一拍幾案:“何善光,把椅子都撤了!”

  何善光立即一拍手,侍候在殿上的小太監馬上衝過去,把一張張碎掉的和完好的椅子都搬走了。

  楊瀚道:“椅子是用來坐的,既然你們把它當成武器,那就不用坐了。何善光,以後殿上面君,一律站著,不再擺放椅子、蒲團。”

  何善光恭聲道:“是!”

  殿上眾公子中也不乏精明者,隱隱覺得大王似乎是在借題發揮,只是這個念頭隱隱約約地升起來,還沒等他們予以深思,楊瀚又說話了。

  楊瀚道:“誰先說說,因何爭鬥,寡人來替你主持公道!”

  徐諾的堂弟、徐家公子徐不二馬上一挽袖子衝了出來:“姐夫,我先說!”

  楊瀚端起茶盞,撥了撥茶葉,心想,是時候制定一部《三山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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