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擼光之前,陳初六是太子府少詹事,權知昭文館直館,正六品,往前一步,就夠穿緋袍的了。按官場慣例,京官外放,都要提級。比如禦史若是外放為官,能一口氣升七級,但這連升七級,卻許多人不願意。禦史外放為地方官,就難稱清貴,連升七級,勢減萬分。
陳初六現在正六品,如若外放,肯定也會升官。但這升官,多半體現在階官上,提薪降職。至於職位,也不會太低。畢竟是要去當臥底,是要暗中調查倪正祥一案,如果職位太低,就沒有意義。
軍事、經濟、政治三者皆重者為“府”,軍事要地為“軍”,冶鐵、製鹽等經濟衝要為“監”,其余為“州”。太原府,知府以下,設簽書判官、節度判官,兩個判官是相當於是朝廷的監控,知府下令,必須要與兩名判官同屬。上州設兩名,中州隻設簽書判官,下州不設,如果武官任知州,再小的州也設判官。
還有節度推官、觀察推官,佐權知行府事理行府事務,相當於是知府的秘書辦公室主任,比判官要低一等。再往下,就是錄事參軍、司戶參軍、司理參軍、司法參軍等等,再往下就是知縣、縣丞、縣尉等等。
要想讓陳初六能做好臥底,至少不能比推官要低,錄事參軍以下,只有建議權。知縣雖然是一縣之長,但對太原府這麽大的事情,只能有一孔之見,幫不上忙。如果往高了去,就得是推官、判官,可這一來,很容易讓人看出端倪來。
只見太后淡淡地道:“陳初六,你就去太原府,任少尹如何?”
少尹?那可是正五品呀!
從官位上來說,知府上面,還有府尹、大都督、節度使等官,但這些都是榮銜,由親王或者達成遙領。先前賣官的楊賜,就是應天府府尹,由於知府被罷官,他才有機會掌握實權。大都督和節度使也是沒有實權的,親王遙領叫都督,庶姓遙領則稱節度使。
在這些沒有實權的官位裡面,府尹還算是有實權的。比如楊賜,他能在應天府作威作福,就是靠手中的權力。但凡知府要上奏下行,都得讓府尹知道知道。一旦知府不在,又沒有旨意另外委派代管,那府尹就能名正言順暫時接管,直到知府回來。
那麽少尹呢?掌貳府事,為副留守。從官位上來排序,少尹位在知府之下,判官之上。可從權位上來說,少尹卻沒有什麽實權,只有知情權。有兩種辦法,可以讓少尹掌握實權。一是調走知府,由於太原府沒有府尹,所以少尹是官銜老二,可代行知府事。二是開府行事,另組一套班底,分知府職權。
可兩種辦法,都只是在知府還是知府的情況下能行得通,一旦太原府知府,私底下已經開始翻牌子睡覺,那這兩種辦法,就是陳初六的追亡悼詞。當然了,這只是表面上的,在這底下,陳初六還是朝廷的欽差大臣,能調動的資源十分之多。
“知應?你怎麽發愣了?”趙禎搖了搖陳初六,陳初六這才幡然回神,趙禎接著又道:“知應,你若不願去,朕也不會委屈你,你就去蘇杭呆兩年,再回來也行。你若是願去,不論此事成敗,朕都會重重賞你,等你回來,升你做大官。”
“臣謝陛下隆恩,這次龍潭虎穴,闖了!”陳初六慷慨激昂道,他心裡所想的,是自己決不能離開權力中心。趙禎還得幾年親政,這幾年時間,大宋可湧出了不少能人,幾年之後,陳初六在趙禎心裡,就泯然眾人了。陳初六想乾一番實事,可決不能這樣。雖然被外放了,但還得擔負一點秘密差事,這才能離權力中心最近。
“好,好,好,朕果然沒有看錯知應。”趙禎大喜道。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王曾在旁邊囑咐道:“查倪正祥一案,你只是作一下內應,朝廷到時候會委派重臣前往調查,不可醉心與官場爭鬥,當著力於親民,為百姓謀福。你不是常說事功嗎?在地方任職,便是最能事功的了。望知應回來之時,成就樞臣風范。”
“下官定不負厚望。”
“你想要的東西,待會兒會擬旨給你,汴京這邊的家人,你也不用太過於牽掛,哀家會全力照顧。”
“有太后這句話,小子心裡踏實多了。”陳初六拱拱手:“臣告退!”
“慢著,朕送送你吧。”趙禎起身,送了陳初六一段,等到了無人的時候,趙禎從懷裡取出一些明黃紙折,道:“知應,這裡是三封空白聖旨,朕加蓋了玉璽,也已經畫可了。太后本沒答應的,是朕擅作主張給你的。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動這個。”
“臣明白……這一去,不知何時能回,陛下定要保重。如後妃誕龍子,一定要派人告訴微臣。”
“知應,朕真舍不得你。”
“陛下,天下有才者,多矣,臣不過小有智謀。這裡有數人,臣舉薦給陛下,陛下若有良策,可交給這幾人。”陳初六在袖中拿出一份名單,這是早就寫好了的,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給趙禎。名單之上,自然是范仲淹、韓琦、歐陽修、富弼等千古名臣,若說陳初六有點私心,還列舉了幾位四為詩社的人。
君臣二人互道珍重,才轉身離開。
陳初六回到家中,是汴京城裡的陳府。陳初六回到這裡,只是再取幾件舊物,本以為這裡只剩下幾個人守宅,可走入大門,卻聽見人聲嘈雜。來到後院一看,陳初六愣住了,隨即笑道:“良駿,三哥,你們怎麽都來了?”
柳永醉醺醺地道:“我又落榜了,還得找你蹭兩年吃喝,沒想到你就要外貶了,唉,你說你,做那麽多事,不是白費勁麽?嗝,還是酒,還是酒好,一醉不醒,一醉不醒!”
徐良駿看著柳永,無奈地笑了笑,道:“社長,健京到應天府時,跟我們說了汴京的事情。那些陌生士子,都來勸慰社長,我們怎麽能不來呢?於是,我們就來這裡等社長了。”
其余人也都是社員,一同勸慰了幾句,弄得陳初六都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在旁人眼裡,京官外貶,這實在是奇恥,喊冤被貶,那更是萬千委屈了。